秦氏的院落里，气氛与青竹苑的肃杀截然不同。
一尊鎏金的瑞兽香炉里，正焚着上好的安息香。
顾清柔，也就是如今的顾清月，正坐在秦氏身边。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憧憬。
“母亲，您说的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少女的娇羞。
“忠勇公府真的…真的有意与我们家结亲？”
秦氏端起一杯茶，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她的脸上，是运筹帷幄的笑容。
“我的傻女儿。”
“话虽未挑明，但这意思，己经很清楚了。”
“忠勇公府的老夫人病重，医药罔效。”
“这时候，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顾清月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是什么？”
“是冲喜。”
秦氏放下了茶杯，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
“老夫人最疼爱的，便是她的嫡长孙，萧家大公子。”
“若能为萧大公子寻一门八字相合的亲事，为老夫人冲喜。”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届时，无论老夫人是好是坏，你这个孙媳妇，都稳了。”
顾清月的脸颊飞上了两朵红云。
“萧大公子…他可是京城所有贵女的梦中情人。”
“我…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
秦氏握住了女儿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我己经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普渡寺高僧为你合过八字。”
“高僧说了，你的命格，贵不可言，正与萧大公子是天作之合。”
“这张批文，我己经托人送到了忠勇公-府二夫人的手中。”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那些庸医一个个败下阵来，让忠勇公府彻底绝了治病的念想。”
“到那个时候，冲喜，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而你，就是那个唯一的人选。”
顾清月听得心驰神往。
但她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
“可是母亲，万一…万一真的有人能治好老夫人的病呢？”
“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就落空了？”
秦氏闻言，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你放心。”
“我己经派人，去‘问候’过京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大夫了。”
“我还让人在外面放出风声。”
“就说老夫人的病，是天谴，是凶症。”
“谁要是敢去治，就会被煞气冲撞，折损阳寿。”
“如今，己经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上忠勇公府的门了。”
“至于那些外地的游医郎中，他们连忠勇公府的大门朝哪开都摸不清。”
“这条路，己经被我彻底堵死了。”
“月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准备做你的萧家大公子夫人就好了。”
顾清月听完，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甜美笑容。
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身穿嫁衣，风光大嫁的场景。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那个偏僻的青竹苑里。
一个身影正焦急地在院中踱步。
是忠勇公-府的旁支，何夫人。
她今日是借着探望远亲的名义，才得以进入定国公府。
她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偷偷地来到了这里。
顾清辞正坐在石凳上，安静地看着弟弟练字。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痴痴傻傻的表情。
但她的余光，早己将何夫人的一切焦虑，尽收眼底。
“大小姐…”
何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她快步走到顾清辞面前。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恳求。
“求大小姐，救救我们家老夫人吧。”
顾清辞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你是谁呀？”
“为什么要我救人？”
“神仙爷爷说，救人要看缘分的。”
何夫人的心中一急。
她知道，跟一个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到了顾清辞的手里。
“大小姐，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只要您肯出手，事成之后，我们忠勇公府必有重谢！”
顾清辞捏了捏那个锦囊，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哇，好重啊！”
“里面是糖果吗？”
她将锦囊凑到耳边晃了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何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阵绝望。
难道，自己真的信错了人？
就在这时，顾清辞又开口了。
“可是，我出不去呀。”
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爹爹不让我出门。”
“坏人把大门都锁起来了。”
何夫人的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这也是她最头疼的问题。
“大小姐，您有所不知。”
她叹了口气。
“现在，忠勇公府的大门，我们也进不去了。”
“府里突然下了严令，说是老夫人需要静养，不见任何外客。”
“连我们这些旁支，都被挡在了门外。”
“我今天，也是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混进您这里的。”
顾清辞闻言，眼神微微一闪。
她知道，这是秦氏的手段开始起作用了。
所有的门路，都被堵死了。
“这样啊…”
顾清辞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
“那可怎么办呢？”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喃喃自语。
“大门进不去…小门呢？”
“窗户呢？狗洞呢？”
她的疯话，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何夫人的脑海。
对啊！
大门进不去，可以走小门啊！
忠勇公府那么大，角门、侧门、下人进出的便门，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那些地方的守卫，可不像正门那么森严。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或许可以帮上忙的人。
“大小??小姐，您稍等！”
何夫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对着顾清辞福了一福，便匆匆离去了。
顾清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鱼儿，己经开始咬钩了。
两天后的深夜。
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青竹苑的后墙外。
她穿着一身粗布丫鬟的衣服，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
她学着布谷鸟，发出了三长两短的叫声。
墙内，很快就有了回应。
顾清辞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墙头。
她的身姿，在月光下，像一只准备捕猎的夜猫。
她也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仆役服装。
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面巾。
她对着墙下的身影，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
然后，她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个娇小的身影，正是何夫人找到的帮手。
忠勇公府二房的庶出小姐，萧婉儿。
她在府中的地位，连一个得脸的丫鬟都不如。
平日里受尽了嫡母和姐妹们的欺凌。
当何夫人找到她，并转达了顾清辞的许诺时。
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
顾清辞的许诺很简单。
“治好老夫人，我便让萧国公，亲自为你指一门好亲事。”
“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摆脱庶女的身份，做当家主母。”
这个诱惑，对萧婉儿来说，是致命的。
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
为此，她愿意赌上一切。
“都安排好了吗？”
顾清辞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带一丝疯癫。
清冷得像冬日的寒冰。
萧婉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一愣。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都安排好了。”
她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后院西角门的那两个守卫，我己经用下了药的酒把他们灌醉了。”
“一个时辰之内，他们都不会醒过来。”
“从那里进去，可以绕过主院，首接通往老夫人居住的‘松鹤堂’的后罩房。”
“那里的丫鬟，我也己经用银子打点过了。”
“她会为我们留一扇窗。”
“很好。”
顾清辞言简意赅。
“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她们像两道影子，穿梭在京城深夜的街巷里。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忠勇公府高大的围墙下。
萧婉儿指着一扇不起眼的角门。
“就是这里。”
顾清辞上前，轻轻一推。
门果然没有上锁。
一股浓烈的酒气从门内传来。
两个守卫正东倒西歪地靠在墙边，睡得像死猪一样。
她们闪身进入了国公府。
府内的守卫，比想象中还要森严。
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但萧婉儿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她带着顾清辞，专门挑那些最偏僻、最阴暗的小路走。
她们几次都与巡逻的护卫擦肩而过。
每一次，都惊险万分。
顾清辞的心跳，始终保持着平稳。
她的眼神，像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终于，她们来到了松鹤堂的后院。
这里果然比前院安静了许多。
萧婉儿指着一排下人居住的后罩房。
“最里面那一间。”
她低声说道。
“窗户开着。”
顾清辞点了点头。
她看了一眼萧婉儿。
“你在这里等我。”
“若有意外，不必管我，自己想办法脱身。”
萧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决绝。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清辞不再多言。
她的身体，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
悄无声息地，飘向了那扇虚掩的窗户。
她轻轻一按窗棂，整个人便灵巧地翻了进去。
房间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鬟，正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看到顾清辞进来，她吓得差点叫出声。
顾清辞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的眼神，冰冷而又充满了威慑力。
小丫鬟立刻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连连点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顾清辞没有再理会她。
她的目光，穿过这间狭小的下人房。
落在了那扇通往正屋的门上。
门后，就是她此行的目标。
忠勇公府的老夫人。
也是她敲开京城权贵大门，展露自己真正实力的第一块敲门砖。
她深吸一口气。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门。
机会，就在眼前。
她必须，牢牢地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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