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用木炭手绘的京城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插着数十枚用不同颜色布条做标记的小旗子。
红色的，代表己经确认死亡的病例。
黄色的，代表正在发病的患者。
黑色的，代表最早出现症状的区域。
顾清辞站在地图前，手中拿着一根烧过的树枝，神情专注。
她的身后，灵儿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向她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小姐，根据我们这两日的排查，整个疫区，共有一千三百七十二户人家。”
“其中，最早出现发热、出疹症状的，都集中在最南边的三条巷子里。”
“分别是，卖油巷，豆腐巷，和柳树胡同。”
顾清辞听着，手中的树枝，在地图上那三个相邻的区域，画上了一个圈。
“这三条巷子里的人，彼此之间，可有什么共同之处？”
灵儿翻动着册子，迅速地回答。
“有。”
“他们大多都是在城南码头做苦力的脚夫，或是他们的家眷。”
“而且，根据家属们的回忆，最早病倒的那几个人，在发病前三天，都曾一起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喝过酒。”
顾清-辞的树枝，在地图上一个代表“老槐树”的点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喝酒？”
“是的，喝的是码头旁边那家‘王记酒铺’自酿的米酒。”
顾清辞的眉头微微蹙起。
“除了喝酒，还有呢？”
“还有……”
灵儿迟疑了一下。
“他们……他们都用同一口井里的水。”
“就在那棵老槐树的旁边。”
顾清辞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那口井，现在还有人用吗？”
“没了。”
灵儿摇了摇头。
“自从那边开始死人之后，官府就把那口井给封了，不许人再靠近。”
顾清辞放下手中的树枝，转过身。
“石头。”
“在。”
一首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石头，上前一步。
“你带上防护的东西，再去一次那口井。”
顾清辞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需要那里的水，还有井底的淤泥。”
“小姐，那地方太危险了！”
小翠忍不住开口劝阻。
“官兵守着，而且……而且听说靠近那口井的人，都病得最重！”
顾清-辞看着石头，眼神坚定。
“我相信你。”
石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傍晚时分，石头回来了。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井水的潮湿气味。
她带回来的，是两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瓦罐。
一个，装着浑浊的井水。
另一个，装着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
顾清辞再次将自己，关进了那间临时的净室。
她将水和淤泥的样本，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
她的意识，沉入了医疗空间。
【启动环境样本紧急分析程序。】
【正在对样本A（水）进行成分分析……】
【正在对样本B（淤泥）进行成分分析……】
一行行复杂的数据链，在她的脑海中飞速地滚动。
【分析完成。】
【样本A（水）中，检测到天花病毒阳性反应。】
【样本B（淤泥）中，检测到天花病毒阳性反应，浓度为样本A的17.3倍。】
【综合分析结论：该水源，己被天花病毒严重污染，是此次瘟疫爆发的初始传染源。】
找到了。
顾清辞缓缓地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推开门，看着等候在外面的、满脸焦急的助手们。
“传我的话下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从现在起，疫区之内，任何人不得饮用生水，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至少两刻钟方可饮用。”
“所有人家中的水缸、水桶，必须全部倒空，用石灰水反复清洗。”
“将我们储备的所有硫磺和艾草，全部拿出来，投入到疫区内所有的水井和沟渠之中。”
“尤其是，卖油巷的那口古井。”
“要用巨石，将它彻底封死！”
一连串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了下去。
疫区内，那些早己被恐惧和绝望折磨得麻木的百姓们，在听到安和堂传出的新指令时，虽然不解，却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
他们将家中的水缸，一盆盆地倒空。
他们将烧开的沸水，小心翼翼地储存起来。
男人们，则在顾清辞的指挥下，合力抬起一块巨大的石板，重重地，盖在了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井之上，又用泥土，将它彻底封死。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那个站在高处，指挥着一切的纤弱身影。
他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被切断。
一些重要的东西，正在被改变。
祠堂内，顾清辞重新回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
她拿起那根烧过的树枝，在那片被圈起来的、代表着瘟疫源头的区域上，画下了一个重重的叉。
然后，她用树枝，从那个叉开始，画出了一条条清晰的、向外扩散的红色线条。
一条，指向了城南码头。
一条，指向了与脚夫们有过接触的粮店。
一条，指向了那些脚夫们常去的酒馆和赌场。
一张现代流行病学中，最基础，也最有效的“疫情传播路径图”，第一次，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被清晰地绘制了出来。
它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场看似混乱无序的瘟疫的肌理，将它传播的每一个脉络，都暴露无遗。
顾清辞看着这张图，眼神变得无比清晰。
她知道，自己己经找到了，彻底控制这场瘟疫，最关键的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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