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线外，苏建成骑在马上，看着疫区内那些被投入水井的硫磺和艾草，听着手下关于“顾清辞正在指挥百姓封井”的报告，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封井？”
他对着身旁的副将嗤笑一声。
“她以为，她是谁？救世主吗？”
“传我的令下去。”
他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把我们准备好的人，放出去。”
“就说，安和堂，就是这场瘟疫的源头！”
“是她顾清辞，为了试炼她那些见不得人的毒术，才故意在城南散播的瘟疫！”
“我不仅要让她死在里面，我还要让她，遗臭万年！”
疫区之外，京城之内，一股新的、更加恶毒的谣言，开始像瘟疫本身一样，疯狂地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这场天花，根本不是天灾！”
“是啊！是那安和堂的顾清辞搞出来的鬼！”
“我三舅家的二表姑的邻居亲眼看见，安和堂的人，半夜三更，偷偷往城南的井里倒黑水！”
“我的天！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还能为什么！听说她是在炼什么长生不老的毒丹，拿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命，做药引子呢！”
恐慌，是最好的催化剂。
它能让最荒谬的谎言，听起来都像是不容置疑的真相。
原本对安和堂充满感激和希望的百姓们，在死亡的威胁和别有用心的煽动下，眼神开始悄然地发生变化。
怀疑，猜忌，恐惧，憎恨……
这些情绪，像野草一样，在人们的心中疯长。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长满了“红疹”的男人，被人从封锁线的一个缺口里，“舍命”推了出来。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人群面前，跪倒在地，发出了凄厉的哭喊。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被骗了！”
他指着封锁线内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悲愤”。
“我……我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
“这场瘟疫，就是安和堂搞出来的！”
“我亲眼看见！是顾清辞的那个叫石头的丫鬟，把一包药粉，倒进了我们巷子里的那口井里！”
“第二天，我们巷子里的人，就全都开始发病了！”
他一边说，一边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前那一片片骇人的“红疹”。
“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她不是神医！她是个妖女！她要害死我们全城的人啊！”
这个“证人”的出现，像一滴滚油，滴入了早己沸腾的民怨之中。
“打死妖女！”
“烧了安和堂！”
“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被煽动起来的百姓，失去了理智，他们像潮水一样，开始冲击那道本就脆弱的封锁线。
守卫的士兵们，节节败退。
局面，一触即发。
祠堂内，顾清辞听着外面那山呼海啸般的咒骂声，脸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小姐，不好了！”
灵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他们……他们说我们是瘟疫的源头！他们要冲进来了！”
顾清辞放下手中的地图，缓缓地站起身。
“走，我们出去看看。”
她带着她的西个助手，走到了封锁线前。
她看着那些曾经对她感恩戴德，此刻却对她恨之入骨的百姓。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跪在地上，还在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的“证人”身上。
“你说，你亲眼看见，我的助手，向下毒？”
顾清辞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那“证人”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没错！就是我亲眼所见！”
“你说，你身上的疹子，就是我下的毒所致？”
“对！就是你下的毒！”
“好。”
顾清辞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你验一验。”
“看看你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她让小翠，取来了一碗清水，和一小包银针。
她没有靠近那个男人，只是让小翠将水碗，放在了男人的面前。
“请你，将你的手指，伸进这碗水里。”
男人犹豫了一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照做。
他将那只同样长满了“红疹”的手，伸进了清水之中。
顾清辞又对小翠说道。
“取银针，刺破他指尖的皮肤。”
小翠依言照做，用一根消过毒的银针，轻轻地刺破了男人的指尖。
一滴血，融入了清水之中。
整碗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
“这……这是什么意思？”
顾清辞没有解释，她又取出一张极薄的、淡黄色的试纸。
那是她用姜黄等植物汁液，特制出来的，简易的酸碱试纸。
她将试纸的一端，缓缓地浸入了那碗水中。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那淡黄色的试纸，在接触到水的瞬间，竟迅速地变成了诡异的、鲜艳的红色！
“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顾清辞举起那张己经变红的试纸，声音清冷。
“此物，遇碱则变红。”
“而你身上的这些所谓‘红疹’，根本就不是天花的脓疱。”
她指着那个男人。
“而是用一种名为‘漆树’的汁液，涂抹在身上，所造成的过敏之症。”
“漆树之毒，其性为碱。”
“而你体内的血液，早己被你服下的另一种毒物所侵染。”
“这种毒，名为‘皂角苷’，同样性烈为碱。”
“内外皆毒，表里如一，所以，这碗血水，才会让试纸变红。”
她一字一句，将这个骗局，剖析得清清楚楚。
“你，根本就没有感染天花。”
“你只是一个被人收买，涂了漆，喝了毒，跑来这里演戏的，骗子！”
那“证人”听着她的话，早己吓得面无人色。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身上这天衣无缝的伪装，是如何被这个女人，用一张小小的黄纸，就给揭穿的。
“你……你胡说！你这是妖术！”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顾清辞冷笑一声。
“是不是妖术，你说了不算。”
她转向人群。
“诸位，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家，用灶台里的草木灰，泡成碱水。”
“再用姜黄汁，染一块布。”
“看看那布，浸入碱水之后，会不会也变成同样的红色。”
“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格物之理，与妖术，没有半分关系。”
她的声音，掷地有-有声。
“至于，是谁，费尽心机，找来这么一个骗子，不惜让他身中剧毒，也要来栽赃陷害我安和堂。”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人群，望向了远处那高高的宫墙。
“我想，各位的心里，应该都有一杆秤。”
真相，似乎己经大白。
那个骗子，被愤怒的百姓们团团围住，很快便被扭送去了京兆府。
苏皇贵妃的阴谋，再一次败露。
然而，顾清辞看着那些渐渐散去的人群，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她看到，许多人的脸上，虽然不再有愤怒，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名为“怀疑”的情绪。
他们看着安和堂的眼神，不再像从前那般，充满了全然的信任。
那里面，多了一丝畏惧，多了一丝疏离。
是啊，一个能用一张小纸条就验出奇毒的女人。
一个能看穿所有阴谋诡计的女人。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吗？
她那些神乎其技的手段，究竟是医术，还是……妖术？
信任的堤坝，一旦出现裂痕，便再也难以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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