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氛凝固了。
顾渊渟的命令犹在耳边回响。
秦氏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她绝不能让顾清辞这个疯子接触到顾清麟。
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对她精心布置的棋局造成什么破坏。
“老爷，三思啊！”
秦氏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她指着顾清辞，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您亲眼看到了！”
“她刚才那些举动，哪里像个正常人！”
“又是拍又是打，还说什么神仙梦话！”
“这分明就是妖术！”
“她是中邪了！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她不是在救麟儿，她是在用妖法害麟儿啊！”
秦氏声泪俱下，言辞恳切。
仿佛一个为了保护继子而对抗邪魔的慈母。
被她这么一说，屋里的下人们也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他们看向顾清辞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刚才那起死回生的一幕，确实太过诡异。
用“妖术”来解释，似乎比“神仙所授”更让人信服。
顾渊渟刚刚缓和的脸色，又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秦氏的话，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儿这番变化，太过突然，太过匪夷所思。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顾清辞。
这一次，眼神里带上了审视和怀疑。
“清辞。”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你老实告诉为父。”
“你刚才那套救人的法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什么梦中仙人，这种话休要再提。”
“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怪为父家法处置！”
压力瞬间全部转移到了顾清辞的身上。
她知道，这是她必须迈过去的一道坎。
“梦中仙人”的说法，只能骗骗下人，糊弄一时。
在顾渊渟这种老谋深算的人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但她又无法解释医疗空间的存在。
她看着父亲审视的目光。
看着继母得意的冷笑。
看着周围人或恐惧或怀疑的眼神。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甚至没有去看父亲的眼睛。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床头的一个小几上。
小几上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果盘。
还有一个尚未收拾的空药碗。
“父亲。”
顾清辞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您想知道我是如何救了弟弟。”
“不如先问问，是谁，想要害死弟弟。”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激起了千层浪。
“你胡说八道什么！”
秦氏立刻厉声呵斥。
“麟儿是我的心头肉，谁会害他！”
“你这个疯子，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顾渊-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顾清辞，注意你的言辞！”
顾清辞没有理会他们的呵斥。
她缓缓地走到那个小几旁。
她从那个果盘里，拈起了一小块己经发黑的柿子。
然后，她又端起了那个空药碗。
她将药碗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做完这些，她转过身。
她摊开手掌，将那块柿子展示在众人面前。
“父亲，您请看。”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这是柿子。”
她又举起了手中的药碗。
“这碗药的药渣里，有海蟹的成分。”
她的话音刚落。
秦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张道玄的身体也是猛地一震。
顾渊渟皱起了眉头。
“柿子和海蟹？”
“这有什么问题？”
“父亲久经沙场，或许不懂医理。”
顾清辞的声音不卑不亢。
“但您应该听过，食物相克之说。”
“柿子与海蟹，两者皆为大寒之物。”
“同食，轻则腹痛腹泻，重则凝结成石，损伤脾胃。”
“麟儿本就体虚，脾胃功能极弱。”
“长期服用这两样东西，营养无法吸收，身体只会每况愈下。”
“最终，便会如今日这般，油尽灯枯。”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
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不是在说疯话。
她在条理清晰地，分析病理。
秦氏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一派胡言！”
她尖声反驳。
“不过是凑巧罢了！”
“谁家还不吃点柿子海蟹了？”
“就凭这个，你就想污蔑我吗？”
“凑巧？”
顾清辞冷笑一声。
她又走到了另一张桌子旁。
那上面放着一碗尚未动过的参汤。
是厨房给顾清麟准备的。
她端起那碗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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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碟凉拌的白萝卜丝。
“父亲，您再看这个。”
她将两样东西举到了顾渊渟面前。
“这是上好的人参。”
“这是爽口的白萝卜。”
“人参，大补元气。”
“白萝卜，破气顺肠。”
“两者同食，药效相抵，补了等于没补。”
“更重要的是，还会加重麟儿本就虚寒的体质。”
“试问，这又是哪门子的凑巧？”
顾渊渟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碗参汤和那碟萝卜丝。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如果说一次是巧合。
那两次，三次呢？
秦氏的嘴唇开始发白。
她己经说不出话来了。
“还不止这些。”
顾清辞的声音像来自九幽的寒冰。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秦氏。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秦氏的心脏上。
“麟儿平日里吃的蜂蜜水，是否配着加了生葱的餐点？”
“他体虚畏寒，你们却给他喝性寒的绿豆汤。”
“他脾胃不和，你们却给他吃最不易克化的糯米糕。”
“这些东西，每一样单独来看，都只是寻常食物。”
“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搭配在一起吃。”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就是最温和，也最残忍的毒药！”
顾清辞站定在秦氏面前。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
仿佛要将秦氏的心肝脾肺都剖开来看。
“现在，你还想说，这都是凑巧吗？”
“还是说，你这个掌管国公府中馈，亲自照料麟儿饮食起居的慈母。”
“对这些，一无所知？”
秦氏的身体开始发抖。
她被顾清辞的气势完全压制住了。
“我…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干涩而颤抖。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不能一起吃…”
“我只是想让麟儿吃得好一点…”
“不知道？”
顾清辞发出一声嗤笑。
“你掌家多年，府中采买、厨房配菜，哪一样不经你的手？”
“你会不知道？”
“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你这个毒妇！”
最后西个字，顾清辞说得掷地有声。
秦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抱着顾渊渟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妾身冤枉啊！”
“妾身对麟儿视如己出，怎么会害他呢？”
“是这个疯子！是她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您千万不要相信她啊！”
顾渊渟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
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站得笔首、眼神清冷的女儿。
他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边是柔弱不能自理、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
一边是疯癫半傻、却言之凿凿的亲生女儿。
他该相信谁？
理智告诉他，秦氏没有理由谋害麟儿。
但情感上，顾清辞拿出的证据和清晰的逻辑，又让他无法反驳。
他的心，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有去扶秦氏。
也没有去斥责顾清辞。
他发出了一道命令。
“来人！”
一个管家立刻从门外应声而入。
“老爷，有何吩咐？”
“即刻起，封锁青竹苑的厨房。”
顾渊渟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彻查麟少爷近三个月来所有的饮食记录。”
“所有经手之人，全部带到前厅，等候审问。”
“任何人都不得走漏风声。”
“若有违者，家法处置！”
“是，老爷！”
管家领命，立刻带人下去了。
秦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顾渊渟。
她没想到，顾渊渟竟然真的相信了那个疯子的话。
他要彻查厨房。
他开始怀疑她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顾渊渟没有再看她。
他的目光转向了顾清辞。
眼神依旧复杂，但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东西。
“在你弟弟的病没有好全之前。”
“你就留在这里。”
“负责他的一切饮食起居。”
“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
说完，他拂袖而去。
没有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房间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秦氏。
和一脸死灰的张道玄。
以及，站在床边，眼神冰冷的顾清辞。
顾清辞知道。
这一局，她赢了。
虽然父亲没有完全相信她。
但他心中怀疑的种子，己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秦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而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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