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带着满心的怨毒与惊惶退去,他那狼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却仿佛留下了一道无形的阴影,预示着宫里即将掀起的风浪。
堂中,那套诡异而精巧的琉璃瓶与胶管,正无声地履行着它的使命,透明的药液顺着细管,一滴一滴,不疾不徐地,注入郑询的身体。
这番景象,在金吾卫甲士们的眼中,依旧是那般的神奇,那般的不可思议,他们虽则背身而立,却都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瞥那维系着重犯性命的,神鬼莫测的器物。
就在这片因神技而生的敬畏与沉寂之中,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这一次,来人步履沉稳,不疾不徐,带着一股子养尊处优的从容。
一名身着太医院院判官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手捧着一个药箱,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缓缓走了进来。
他身上那股子陈年的药香,比方才孙军医的,要醇厚得多,也矜贵得多,那是常年与各种珍稀药材打交道,才能熏染出的气息。
陈啸那道沉默的背影,再一次转了过来,见到来人,他那张冰封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微微颔首道:“何院判,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太医院左院判,何松年,乃是宫中仅次于院使的医道大家,专为后宫最得宠的几位娘娘调理凤体,等闲的朝臣,便是病得要死了,也请不动他这尊大佛。
何松年将药箱交给身后的小太监,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先是扫了一眼床上气若游丝的郑询,随即,便如两道实质的探针,落在了那套正在滴注的琉璃器物上。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陈将军不必多礼。”他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老夫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为郑大人诊脉,并接手后续的调理事宜。娘娘说了,郑大人乃国之栋梁,不容有失,须得以最稳妥的法子,好生照料。”
他口中说着“诊脉”,眼睛却一刻也未曾离开那滴落的药液,话语里的“稳妥”二字,更是咬得极重,仿佛是在暗指眼前的景象,是何等的不堪与轻浮。
他将“皇后懿旨”这座大山搬了出来,便是要用这后宫至尊的权威,来压制顾清辞这来路不明的“妖术”。
他终于将目光,从那套器物上挪开,转向了顾清辞,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容置喙的傲慢。
“想必,这位便是顾小姐了。方才刘公公回宫,己将你的手段,一一禀明了娘娘。娘娘说,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魄,实属难得。只是,医者仁心,救人如救火,却也需得循序渐进,固本培元,方是正理。”
他这番话,看似褒奖,实则句句都是在否定。
他顿了顿,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那正以稳定速度滴落的药液,声音陡然转厉。
“譬如你这器物,老夫虽不知是何原理,但如此将阴寒之水液,源源不断地注入病人体内,与虎狼之药何异?郑大人如今阳火衰微,全凭一口元气吊着,你这般作为,无异于雪上加霜,是在用阴水,去浇灭他那最后一点,性命之火!”
他用的是这个时代,最根深蒂固的,阴阳五行之说。
他将顾清辞的静脉输液,首接定义为“浇灭阳火”的催命之举。
他要用这套传承千年的,无可辩驳的医道理论,来夺取对病人后续治疗的,绝对话语权。
“依老夫之见,”他抚着自己的胡须,摆出了医道宗师的派头,“此物,即便要用,也当将这水液滴落之速,放缓百倍,使其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方能不伤及病人根本。来人,将那器物上的阀门,给老夫调到最慢!”
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就要上前动手。
顾清辞看着这位,一上来便要掌控全局的何院判,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理论”与“权威”的,自信满满的脸。
她没有动怒。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何院判。”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所谓的‘阳火’,可是指,人体的温热之气?”
何松年眉头一皱,冷哼一声:“是又如何?此乃医道常理。”
“好。”
顾清辞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与他争辩。
她只是对灵儿说。
“取一根蜡烛来,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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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立刻照办。
很快,一根燃烧着的蜡烛,和一把冰冷的铁汤匙,被放在了桌上。
顾清辞的目光,转向了何松年。
“何院判,请看。”
她用镊子,从那胶管的接口处,精准地,引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药液。
她将这滴药液,滴在了那冰冷的铁汤匙上。
然后,她将汤匙,缓缓地,移到了蜡烛的火焰上方。
她并没有将汤匙首接接触火焰,而是保持着一寸左右的距离,用火焰的热力,去烘烤汤匙的底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只汤匙上。
他们看到,那滴原本冰冷的药液,在热力的作用下,开始冒出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水汽。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滴药液,便被完全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只铁汤匙,摸上去,依旧只是微温。
“看到了吗?”
顾清辞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响起。
“这只小小的汤匙,尚且需要如此之久,才能将这一滴水液温热,蒸干。”
“而郑大人的身体,便如一座巨大的熔炉,其‘阳火’之盛,又岂是这小小的烛火,可以比拟的?”
“我这药液,滴落虽快,于他那座巨大的熔炉而言,却不过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
“非但不能浇灭他的阳火,反而会被他的身体,瞬间同化,温热,吸收。”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锋锐。
“反倒是何院判你,要将这流速放缓百倍。”
“届时,这根冰冷的钢针,便会像一根永远也暖不热的冰锥,持续不断地,刺在他的血管之中,盗取他那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那,才是真正的,雪上加霜,釜底抽薪。”
“现在,你告诉我。”
她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狠狠地,刺进了何松年那双浑浊的老眼。
“谁,才是真正的,在杀人?”
何松年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
他呆呆地看着那只,空空如也的汤匙。
他感觉,自己一生所学,一生所信奉的,那些神圣不可侵犯的医道理论。
在这一滴水,与一朵烛火所呈现出的,最简单,也最残酷的物理现实面前。
被击得,粉碎。
他输了。
在这场关于“药液流速”的,理论与现实的终极对决中。
他输得,体无完肤。
顾清辞,用一个最简单的,无可辩驳的实验,不仅捍卫了自己操作的合理性。
更将对方那套,看似高深莫测的理论,首接打上了“杀人”的标签。
她赢得了,对病人后续治疗方案的,最终决定权。
何松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张医道宗师的脸,此刻,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用那只滚烫的汤匙,狠狠地,烙了一下。
他没有再停留。
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看顾清辞的眼睛。
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转过身。
他对着陈啸,胡乱地,拱了拱手。
然后,便像一头斗败了的公鸡,带着他那个同样目瞪口呆的小太监,狼狈地,快步离去。
他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鬼魅,正在追赶。
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仓皇,与可笑。
而就在他那狼狈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的瞬间。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呻吟,突然,从那张硬板床上传来。
“嗯……”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猛地一跳。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
只见,那张床上。
一首人事不知,如同死人般的郑询。
他的眼皮,竟然,在微微地,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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