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三分，陈默把车停回地下车库最角落的位置。他没关车灯，就那么坐着，盯着前方水泥柱上一道浅灰的裂痕。手机在副驾上震动了两下，是周姐发来的邮件提醒：行政服务器备份窗口还有八分钟关闭。
他拔出U盘，插进车载读卡器，把视频文件重新打包，改名成“周报附件_9.19”，上传路径设为自动归档。传完，删掉本地记录，拔出U盘塞进内袋。车灯灭了，他推门下车，脚步很轻。
电梯上到十七楼，走廊灯还亮着。他刷卡进门，行政系统界面跳出来，首接调取宴会厅东南角摄像头的本地缓存。画面卡顿了几秒，进度条走到97%时停住，系统提示“文件损坏”。他换了三个浏览器，最后用旧版IE打开，终于跑通。
时间戳：20:19:33。小赵进了财务侧门，手里那个文件夹边角印着“投标备案-智慧城市”。他在里面待了三分钟十二秒，出来时夹子合上了，走路比进去时快。
陈默退出系统，清空所有操作日志。他知道，这三分钟，是李锐能操控的极限。
第二天早上六点西十，他等在财务部门口。保洁周阿姨推着车过来，钥匙串挂在外侧。他迎上去，拎起车上一摞旧档案：“我帮你送进去。”
周阿姨没拦。财务大区空着，她先去茶水间接水。陈默把档案放在靠门的桌上，顺手拉开最近的废纸篓——半袋碎纸，边缘整齐，像是用碎纸机处理过，但底下压着几片没撕透的纸角。
他蹲下，指尖捻起一片。A4纸背面印着表格线，正面残留半个公章，还有“总价”“含税”几个字。他不动声色把碎片塞进裤兜，把垃圾桶推回原位。
回到工位，他关上隔板，用透明胶带把碎片一片片粘起来。拼到第三块时，数字出来了：**587.6万元**。申报价是472万，差了整整一百一十五万。
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十秒，把拼好的残片拍照，存进加密文件夹，命名“报价差异_初证”。然后打开日历，翻到三个月前那次投标——那天李锐在会上说“压到成本线竞标”，最终中标。陈默记得，当时财务公示的提交时间是上午九点整。
他闭眼，呼吸放慢，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眼前突然黑了一下。
画面闪现：财务部保险箱半开，里面一叠文件散着。墙上的系统时钟显示10:05，但电子日志右下角的时间戳是09:50。差了十五分钟。一个穿深灰衬衫的人背对着镜头，在终端上敲命令。
三秒后，画面消失。
他睁开眼，额头有点湿。保险箱需要双人认证，但系统时间能被权限账户手动调整。如果李锐的人在提交前把时间倒拨十五分钟，就能让超高价报价“提前”进入系统，避开实时监控。
他需要原始日志。
上午九点十七分，IT部发来例行巡检通知。陈默回邮件：“财务服务器磁盘空间异常，申请临时进入机房排查。”他特意抄送了周姐预留的行政协管账号，三十秒后审批通过。
十点零五分，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工牌，刷卡进入财务服务器间。门禁记录显示：操作员陈默，权限等级B，事由：硬盘健康检测。
他插上运维终端，调出NTP时间同步日志。过去六个月，财务系统共发生七次手动时间调整。其中六次，集中在投标日前一天的上午九点至九点三十分之间。每次调整幅度：-15分钟。
再查投标系统后台。李锐组提交的六次报价，系统记录时间均在九点整前。但实际服务器接收时间，全部晚于九点十五。
他导出所有时间戳差异表，连同报价修改日志、保险箱开启记录，打包成压缩包。加密方式选AES-256，密码设为“09180407”——他母亲的生日。上传路径指向法务合规区，文件名：“投标时间篡改证据链_封存”。
权限设置：触发式释放。条件：主账户连续48小时未登录，自动解密并发送至林砚邮箱与集团审计系统。
上传进度条走到100%，他拔出U盘，用消磁器擦除三次，扔进办公桌暗格。转身时，顺手把白大褂反穿，摘下工牌塞进口袋。
回到工位，他打开项目管理后台，新建一条任务：“历史投标数据复核”。负责人填了小王的名字，执行时间设为下周。他知道李锐会看到这条记录，也会知道他在查。
中午十二点二十一分，他去茶水间冲咖啡。刚接完水，李锐从财务那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件。
“听说你昨晚没走？”李锐站到他旁边，语气像闲聊。
“补个材料。”陈默拧紧杯盖。
“王总那场饭，你挺能扛啊。”李锐笑了笑，“水都不喝一口，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胃病老毛病。”陈默抬头，“你也知道，我不碰酒。”
李锐点头，把手里文件夹放在台面上。“其实吧，有些事，查太深不好。咱们这行，流程走通就行，真较真起来，谁也干净不了。”
陈默看着他：“你指什么？”
“比如报价。”李锐用手指点了点文件夹，“系统时间偶尔漂移，谁碰上谁知道。但只要结果合规，过程……就没必要翻旧账了吧？”
陈默没说话。
李锐把文件夹往他这边推了半寸。封面上印着“智慧城市项目投标记录汇总”，右下角有个手写编号：**T-0918-01**。
陈默伸手拿过，翻开第一页。是系统截图，显示提交时间为09:00:03。他记得，真实服务器接收时间是09:17:44。
“这版记录，”李锐说，“是财务刚给的最终备案。你要感兴趣，可以拿去看看。”
陈默合上文件夹，递回去。“不用了。合规区己经归档了。”
李锐没接，任由文件夹滑回台面。“你知道吗？有时候证据太全，反而像刻意准备的。”
陈默看着他，声音没变：“那得看是谁先动手。”
李锐笑了下，拿起文件夹，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他说，“周姐表妹昨天清垃圾桶，说里面有个U盘，不知道是谁丢的。”
陈默握着咖啡杯，指节微微发白。
李锐没回头，手搭在门把上。“要是我的，我早就格式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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