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走后第三天，陈默在打印机旁等一份跨部门签批单。机器吐出纸张的瞬间，周姐的工牌从行政窗口递进来，卡在出纸口。他抽出工牌，背面贴着一张便签：“法务区权限今晚七点重置，窗口两分钟。”
他把工牌放进外套内袋，没还。打印机继续响，一页页输出《智慧城市项目Q3合规审查报告》。他在第17页夹进了从财务废纸篓拼出的报价单扫描件，封面标注“原始数据存档依据”。
下午两点，林砚的邮件弹出来：临时董事会提前至西点，议题——“重大投标流程异常”。附件里，那份标着“T-0918-01”的投标记录被列为一号材料。
陈默关掉邮件，打开项目管理系统，把“历史投标数据复核”任务的执行人从“小王”改成“张莉”——财务部去年轮岗下来的实习生，和李锐没交集。任务备注写着：“请对照服务器接收时间与系统记录时间差异，明天下班前反馈。”
他起身去会议室前，顺手把U盘插进打印机USB口，导出一份带水印的PDF。拔出时，U盘指示灯闪了一下绿。
***
会议室门关上前，陈默看见董事长手边那份“T-0918-01”文件摊开着，第一页的提交时间09:00:03被红笔圈了两道。
林砚坐在他斜后方，袖口银扣在灯光下反着光。财务总监对面，新来的王振国翻着资料，手指在“系统时间调整”那行停了两秒。
“陈默，你先说。”董事长开口。
他起身，手滑了一下，水杯倒在桌面上。纸张吸了水，边缘卷曲。他道歉，收拾残局，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领带松了半寸。
“我换件衣服再汇报。”他说。
没人反对。他离开会议室两分钟，回来时拿着平板。投影切换，屏幕上出现一条时间轴，从三个月前投标日开始，标注了服务器接收时间、系统记录时间、保险箱开启记录、NTP日志调整节点。七个红点连成一条斜线，指向最终中标结果。
“我们查了过去六次投标，”他说，“系统记录时间都在九点前，但服务器实际接收全部晚于九点十五。时间差，刚好十五分钟。”
财务总监冷笑：“你这图看着热闹，数据来源哪来的？自己编的？”
“取数逻辑和董事会年度报告第三十七页一致。”陈默点开图层，“您要是不信，可以当场调审计系统验证。”
会议室静了两秒。董事长伸手要拿遥控器，陈默己经把激光笔递过去，红点精准落在曲线波动处。
“这里，”他说，“九月十八号凌晨，系统时间被手动倒拨十五分钟。操作账户是财务二级权限，认证记录显示，当天早上八点五十二分，有人用李锐的工牌登录过运维终端。”
财务总监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陈默摇头，“我只是说，流程走通了，但时间对不上。差的这十五分钟，让一个超预算一百一十五万的报价，变成了‘按时提交’。”
董事长盯着屏幕，没说话。
***
财务总监拍桌：“就算时间有出入，项目最后不是做成了？成本也没超？”
陈默翻开随身带的精装书，封皮是狼首图案，书名《狼群战术》。他翻到第128页，推过桌面。
“这本书里有个案例，七支小队协同突袭，核心是‘适应性成本切割’。”他说，“我们现在的项目结构，和这个案例相似度91%。争议的这部分成本，其实可以转为集团共享资源池，由创新中心统一调度。”
财务总监冷笑：“你拿本书就想糊弄过去？”
“不是糊弄。”陈默打开手机，调出一封刚收到的邮件，“这是三家供应商联合发来的确认函，同意按共享模式重新报价。林总监上个月批的智慧园区项目，用的就是这套模型第七版。”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林砚。林砚没接话，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董事长翻了翻那本书，停在一页有折角的地方，上面用铅笔写着：“效率优先于形式。”
“这书你看过？”他问。
“翻过几遍。”陈默说，“觉得有些思路，能用。”
董事长合上书，放在手边。
***
散会后电梯里，林砚按下B2。门快关时，他伸手挡住，等陈默进来。
“你今天，太亮了。”他说。
“没想出风头。”陈默看着楼层数字往下跳。
“有人查你考勤。”林砚声音没变，“过去一百八十天，门禁记录全调了。”
陈默点头。
“年轻人，要懂得收敛。”林砚看着镜面里的自己，“树大招风，根不稳就折了。”
电梯停在B1，门开。陈默走出去，又停下。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把上周三17:02分系统故障的报修记录，都单独列出来了。”
林砚没动。
“维修单上签字的是李锐。”陈默说，“他那天根本没在公司，却在系统里审批了三笔异地出差签到。”
林砚看了他两秒，抬手整了下袖扣，门关上。
***
晚上七点，陈默在行政楼后侧的打印室等周姐。灯是坏的，他用手机照明。打印机吐出一份PDF，标题《管理理论实践案例汇总》，里面嵌着他今天用的时间轴模型，上传路径自动同步到集团共享盘。
他把U盘插进机器，导出另一份文件，存成“异地出差签到记录_备份”。出，随手丢在打印机旁的废纸篓边。
手机震动，企业微信弹出一条加密消息：“己处理，别留本地。”
他回了个“好”，删掉对话。
回工位时，路过茶水间，看见考勤专员在接水。他走过去，说：“听说IT今晚要调试门禁系统，可能有短暂断网。”
对方点头：“收到通知了。”
他继续走。走廊灯闪了一下，他抬头，发现天花板的摄像头转了个角度。
回到座位，他打开邮箱，发了封邮件给母亲，只写了一句：“工资到了，您查收。”附件是转账凭证截图。发完，删掉邮件草稿和发送记录。
关电脑前，他摸到鼠标垫底下有张纸。半张便签，写着：“NTP服务器权限己转移”。没有落款。
他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西装内袋，和那张拼好的报价单放在一起。
窗外，城市灯光在玻璃上晃，像一层油膜浮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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