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踩进山涧的刹那,左脚靴筒里那半截告示纸被水浸透,贴在小腿上像块冷铁。他没停下,顺着暗流往下游蹚了二十多步,才靠在一块被苔藓裹住的岩石后喘气。右肩的晶石己经沉进肉里,只留下一圈青黑边缘,可每走一步,那东西就往骨头缝里钻一寸,疼得他牙根发酸。
他抬手抹了把脸,血和泥混成糊,左眼还是看不清。可右眼瞳孔深处,命轨的纹路还在转,细得像针,却割得脑仁生疼。
前方二十丈,官道拐弯处立着块木牌,上面钉了张黄纸。他眯眼看了会儿,认出是通缉令。
他贴着河岸爬上去,躲在一丛枯芦苇后。告示前围着二十来人,三五个穿执法堂袍子的修士站在边上,袖口绣着火焰纹。人群指指点点,有人笑:“这妖胎长得还挺俊,哪像能吸干灵脉的?”
陈玄没动,命轨悄然开启。
眼前浮出七道残影——那是围观者过去几息的移动轨迹。执法堂那三人站位有空档,左侧那人换腿支撑时左肋会露半息破绽。他盯着告示上的画像,慢慢往前蹭。
画上的人确实像他,可左眼尾多了道疤,嘴角拉得更开,像是常年咬牙切齿。他伸手,用血糊的手背蹭了下那道墨痕。指尖一麻,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
有灵力。
不是普通墨水,是带符劲的印料,专门用来锁命相的。他记得矿道深处有些老匠人用这种墨画阵,沾血不褪,遇水反显。
他收回手,等旁边一个背药篓的汉子骂骂咧咧地挤开人群,故意撞过去,顺手把告示下半截撕了塞进对方衣襟。那人没察觉,骂声更大了。
陈玄退回芦苇丛,刚蹲下,逆命骨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他抬头,三条街外,一道符箓炸开,火光映亮半边屋檐。
他翻身跃上屋顶,踩着瓦片往北窜。风里传来脚步声,不止一队。
酒馆在镇子东头,门板歪斜,门口酒旗被风吹得啪啪响。他推门进去时,正听见角落里有人说:“……西漠的买命钱到了,三郡都得看见这画像。”
声音压得很低,但陈玄听得清楚。说话的是个戴兜帽的修士,桌上摊着两张纸,一张是通缉令,另一张泛黄,像是旧卷。
他走过去,故意绊了一下,撞翻旁边佣兵的酒碗。酒水泼了那人一身,对方跳起来骂,他趁机把撕下的告示碎片塞进对方腰带。佣兵没发觉,抬手就推他。
陈玄踉跄后退,肩膀撞上酒柜。一阵刺痛从晶石处炸开,他咳了口血,赶紧低头掩饰。
“谁把老子酒弄了?”佣兵吼着,手己经摸向刀柄。
陈玄一脚踢翻脚边板凳,木腿砸在另一桌酒坛上。酒坛碎裂,酒水横流。人群乱起来,有人推搡,有人拔刀。他趁乱绕到角落那三人身后,听见其中一人说:“……必须让他看着像疯的,不能进西漠。”
他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酒保端着杯子走过来,突然“啪”一声,杯子炸了。碎片擦过他耳际,划出一道血线。
他没躲,盯着那三人桌上的画像。趁着混乱,抓起酒壶泼过去。
水渍漫开,画像上墨迹微微一颤——底层浮出另一层轮廓。那才是他真正的脸,可被盖住了,像是故意要让人认错。
“有人改过。”他在心里说。
“不止改脸。”古尘的声音低低响起,“他们在改你的命相。”
他没回应,转身挤出酒馆。外头天色发灰,远处传来钟声。执法堂的搜捕开始了。
黑市在镇子西头,藏在一条塌了半边的巷子里。七个摊位一字排开,卖符的、卖骨的、卖禁药的都有。他走到一个卖洗颜水的贩子前,掏出最后三块灵石。
贩子接过石头,手顿了顿,瞳孔缩了一下。陈玄知道,这人认得灵石上的火印——那是从灵脉眼爆出来的。
“水能去灵痕?”他问。
贩子点头,递过一只小瓷瓶。
陈玄接过来,逆命骨突然震了一下。他闭眼,命轨回溯——眼前闪出三天前的画面:这贩子蹲在巷口,看着一队骆驼走进边荒。领头那人怀里抱着个木匣,匣子上有双蛇缠绕的纹路。
他睁眼,把瓷瓶塞进怀里。
就在这时,旁边鼠妖摊主突然惨叫一声,尾巴上的传音符自燃,烧得只剩灰。鼠妖倒地抽搐,嘴里冒黑沫。
陈玄蹲下,从它尾巴根扒下一块铜牌。牌上刻着个“巽”字,边缘磨损严重,像是常被人。
他盯着那字,命轨再启。
眼前闪过一道残影——三日前,王长老倒地时,衣袍翻动,内衬上也有同样的双蛇纹,只是被血糊住了。
他攥紧铜牌,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
他把染血的告示残片往空中一抛,自己反身跃上屋顶。追兵果然扑向告示,他趁机钻进一条暗沟,爬出半里地,听见河面传来水响。
九道水柱从河心升起,每道水柱后站着一人,戴着双蛇面具,手握水刃。
他没跑,盯着水柱的倒影。
命轨开启,预判出第一波攻击的落点。他拔出晶石碎片,借月光一折射,光斑刺进三人眼睛。那三人晃了晃,水柱歪斜。
他趁机冲向河岸,故意让一截水链卷走靴筒里的告示残片。水链缩回时,残片被一名双蛇修士接住。
“要活的!”那人喊,“西漠的贵客要亲眼见他!”
陈玄跃入暗河前,听见古尘在耳边说:“他们怕你入西漠。”
水灌进耳朵,血在嘴里漫开。
他在水底睁开右眼,命轨映出河床的纹路。三日前,有队伍从这里过,木匣沉入水底,洗过一次。
他顺着水流潜行,爬上对岸,钻进山涧。逆命骨开始发烫,裂纹爬到心口,呼吸像吞刀子。
山壁上有划痕,新鲜的。他用指尖摸了摸,两道弧线交叠,正是双蛇纹。
头顶钟声又响,六只追踪鹤盘旋而下,腿上绑着执法堂的铃。
他掏出铜牌,塞进一只鹤的腿筒,往西北方一推。鹤扑棱着飞走了。
他靠在石壁上,从肩胛骨掰下一小块逆命骨碎片,蘸着血,在石壁上刻下双蛇纹。每刻一笔,纹路就渗出暗红液体,像血雨滴落。
他伸出舌头,舔了下那液体。
舌尖一烫,一股熟悉的腐腥味漫开——和出生那夜,灵池枯竭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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