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边的水声又响起来,还是那个轻快的节奏,三步一停,像踩在旧木板上。陈玄靠在墙角,嘴里那股纸灰的苦味还没散。他没动,耳朵却绷着。第西步该来了,可脚步断了。水桶“哐”地砸在地上,滚出两圈,停在泥里。
他猛地起身,门板被撞开,木屑飞起来。小桃仰面倒在井沿,脸朝天,嘴角淌血,手指蜷得像干柴。他扑过去,手刚搭上她手腕,命轨就扫了出去。
她的命轨断了,不是慢慢枯的,是炸的。细流一样的命轨从丹田往上炸成蛛网,每一道裂痕都带着残诀的气息——正是昨夜他故意演给执法堂看的那套“改良吐纳法”。她练了,还照着练了。
陈玄一把掐住她脖颈,指腹压住动脉。没跳。他咬破舌尖,血滴进自己眉心,命轨逆冲而出,银线一样的感知刺进她膻中。一瞬间,他“看”到了。
她不是瞎练。她在命轨炸开前,看到了——未来三步。和他一样。
命轨推演不是功法,是本能。她没有逆命骨,却凭着一股执念,硬把残诀当真经,把节奏当命门,结果命轨反噬,炸了经脉。她差点就摸到了门槛,可门槛后是刀山。
陈玄没松手。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也知道代价。
命轨剥离术,不是救人,是抢命。把崩裂的命轨剪断,再用自己的命轨当桥,把残魂拖回来。三息之内,活人变死人,死人也能拖回一口气。可这术法早就被列为禁忌,因为施术者十有八九会跟着死。
他低头看小桃的脸。她眼睛还睁着,空的,可那股光没灭。她练吐纳时,划在泥地上的线,比谁都首。
他闭眼,命轨自眉心炸开,像刀子从脑子里捅出来。左肩胛骨那道暗红骨纹猛地发烫,顺着脊椎往下爬。他咬住后槽牙,命轨化丝,刺进小桃膻中,顺着她断裂的命轨往上追。
眼前浮现三条路。
第一条:放手。她死,他活,执法堂继续查炭灰线,没人知道他动过命轨。
第二条:硬抢。命轨纠缠,反噬炸脑,两人一起死。
第三条:截断、重连。他把自己的命轨切成两段,一段当剪刀,剪掉她命轨里乱冲的残诀烙印,另一段当桥,把她的残魂从断脉里拽回来。成功率不到一成,但他能算出对方未来三步杀招,也能算出命轨崩塌前的最后三息。
他选第三条。
命轨如刀,自断三寸。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命轨被活生生扯断,脑袋像被劈开。鼻腔一热,血涌出来,顺着嘴角流进脖子。他没擦,手按在小桃心口,命轨丝线缠上她断裂的命轨,猛地一绞。
“咔。”
不是声音,是感知。她命轨里那团乱冲的残诀烙印,被剪断了。可命轨断口还在抖,像烧断的电线,随时会熄。他咬牙,命轨第二段刺出,搭在她命轨断口上,把自己的灵气顺着命轨丝线送过去。
她的命轨动了。
一丝极细的流,从断口重新接上,颤颤地往下走。她手指抽了一下。
陈玄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在她脸上。他七窍都在渗血,耳朵最严重,血顺着耳道往下流,滴在井沿的青苔上。他没松手,命轨丝线还在连着,他得等到她命轨稳住,至少撑过第一刻钟。
头顶的天忽然暗了。
不是云,是光被吸走了。苦役峰的地脉嗡了一声,像有人在底下敲钟。井水晃了,灵田里的药苗齐齐趴下,连根都离了土。远处巡逻弟子的脚步乱了,有人喊了半句,又咽了回去。
一道神识扫过来,从内门方向,快得像闪电。陈玄猛地收命轨,最后一丝丝线在断开前被他咬住,吞进喉咙。血混着命轨残丝,烫得像熔铁,烧进胃里。
小桃的手指又抽了一下,眼皮颤了颤。
他一把扯下外袍,裹住她,抱起来就往屋里走。地上那摊血,他顺手抓了灶灰盖上,抹平。墙角的炭灰线还在,他蘸了指血,在旁边画了第二条线——断续的,一长一短,像两个人并行,中间断了又接。
他知道,暗哨会看见。他们会报“有两人共修残诀”,执法堂会追查“同党”。他要他们查,查到他头上最好。
他把她放在床上,自己靠着墙滑坐下去。脑袋像被碾过,左肩胛骨那道骨纹己经爬到腰际,火辣辣地疼。他抬手抹了把脸,手上全是血,分不清哪是她的,哪是自己的。
外面风停了。巡逻的灯笼光扫过窗纸,停了一瞬,又走远了。
他低头看小桃。她还在喘,很浅,但胸口在动。命轨虽然接上了,可断过一次,再也长不全。她以后是“半命人”,活是活了,可命轨残缺,修行无望,连寿命都短。
可她活着。
他靠在墙边,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三长,两短,一停。还是那个节拍,可他知道,再不能用了。命轨推演耗神,剥离术伤命,刚才那一招,把他最后一点底子都掏空了。
他闭眼,命轨收回识海。脑子像被撕开又缝上,疼得他牙根发酸。
屋外,井台边的水桶还躺在泥里,桶口朝天,积了半洼雨水。雨水映着天光,晃了一下。
他忽然睁眼。
那雨水里,倒影不对。
(http://www.220book.com/book/7V5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