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的指尖在地面划出一道暗痕，指腹蹭过石板缝隙里的干血，那是他自己的。血己经发黑，黏在皮肤上像一层硬壳。他没擦，也没动，只是把那道痕压得更深了些。
门外脚步声稳了三息，然后停住。
门开时带进一缕冷风，吹得墙角油灯晃了一下。两个执法堂弟子架着他胳膊，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动作不重，也不轻，刚好让他知道反抗没用。
他没挣，任他们拖着走。左肩骨纹还在烧，但比之前稳了。命轨断了三处，能用的不到一成，可够了。只要他们开口，只要他们动念，他就还能看。
刑房在执法堂最深处，铁门一关，外面声音全断。主审官坐在案后，金丹修士的命轨压得整个屋子发闷。他手里捧着一面铜镜，镜面泛着青光——锁魂镜，测谎用的。
“陈玄，外族弃子，十五岁入宗，二十三岁破格晋内门。”主审官开口，声音平得像念纸，“昨夜擅闯命阁禁地，致守阁人昏厥，命镜失控，七窍流血。现以‘盗取秘典、窥探宗门命轨’之罪拘你问话。”
陈玄低头，血从鼻腔滴到衣领，晕开一小片。
“我没有偷。”
锁魂镜晃了一下，青光扫过他眉心。
他没躲。反而主动把一段记忆推上去：一个雨夜，他在废阁屋檐下躲雨，墙皮剥落，露出半张焦黄纸页，上面写着《吐纳引气诀》残篇。他捡起来，照着练。
这是假的。但早年他确实靠这类残页混过执法堂盘查，痕迹还在命轨里，真实得连锁魂镜都分不出。
主审官盯着镜面，点头：“可信。”
然后他抬眼：“那你进命阁做什么？”
陈玄没答。他等那半息。
主审官右手小指动了一下，极轻微，像是抽筋。可陈玄看见了——命轨在那根手指上滞了一瞬，灵力微震，是提问前的征兆。
他知道要问什么了。
“我……是想找能治命轨反噬的法子。”他声音哑，“我最近修炼总见血，听说命阁有《命源诀》全本，能稳命轨。”
主审官眼神一凝：“你见过《命源诀》？”
“没。”陈玄摇头，“但我在外门杂役堆里听人提过，说有人偷偷抄过几页，传着练，后来走火入魔死了。”
“谁？”
“不知道名字。”陈玄顿了顿，像是犹豫，“穿灰布衫，左耳缺了一角，常在药田翻土。”
主审官没说话，但命轨动了。他传音出去，外面立刻有人应声跑开。
陈玄垂着眼，嘴角几乎没动。他知道，那个灰布衫、缺耳的杂役，早就被发配去挖矿了。执法堂会追查，会扑空，会浪费时间。
这就够了。
审讯暂停。两个弟子把他押回角落铁椅，锁链扣上手腕脚踝。主审官去复核线索，屋里只剩一个看守，坐在灯下打盹。
陈玄闭眼。
命轨沉进膻中，一点点往骨纹深处探。那里封着“西漠”二字，还有那道黑链纹路。他没敢全放，只轻轻碰了一下。
“古尘。”
他没出声，只在意识里叫。
等了三息。
没有回应。
他又试一次，命轨轻震，像敲一块埋在土里的铁。
“西漠。”
这一次，骨纹猛地一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
耳边响起声音。
不是脑子里，是贴着左耳，像有人贴着皮肉在说。
“子时，北墙，水脉旧道。”
声音断得干脆，说完就没了。骨纹还在烧，但那一瞬的指引清清楚楚。
陈玄没睁眼，也没动。他把“水脉旧道”西个字刻进命轨记忆，像刻刀划进骨头。
他知道那地方。百年前宗门排污用的暗渠，连着外门药田和后山废井。后来地脉变动，水道塌了半截，没人走。守卫也不查，嫌脏。
可行。
但他现在走不了。锁魂镜还在，三名金丹在外守着，他命轨未复，强行冲阵，三步之内就会被镇压。
他得等。
等子时。
等混乱。
等他们把注意力转到那个“缺耳杂役”身上。
主审官回来时，脸色沉了。
“查了，药田最近三个月没死人，也没缺耳的杂役。”
“我……可能记错了。”陈玄声音弱，“当时天黑，又下雨。”
主审官盯着他，命轨缓缓压过来，像潮水漫上来。
“那你七窍流血，是怎么回事？”
陈玄没抬头：“我练那残篇，强行引气入命轨，结果岔了气。我本想进命阁找《命源诀》正法补救，可刚进内室就昏了，之后的事都不记得。”
主审官冷笑：“你当命阁是医馆？想进就进？”
“我不懂规矩。”陈玄声音低，“我只懂活命。”
主审官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陈玄抬眼。
“掌门的命轨。”主审官盯着他，“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陈玄瞳孔微缩。
这不是审讯该有的话。执法堂不该知道他盯过萧无相的命轨。
他没答。
主审官却没再逼，反而挥手：“带下去，关刑笼，等长老会定夺。”
两个弟子架起他，铁链哗啦作响。经过主审官身边时，那人忽然压低声音：
“别再碰命镜。”
陈玄没应，也没看。
他被押出刑房，穿过长廊，扔进地牢最底层的铁笼。笼子西面封死，只留顶上一方小口，透点月光。
他坐在角落，手腕上的血痕被铁链磨得发疼。命轨还在断口处游，像断了线的针，扎一下，疼一下。
他不管。
闭眼，命轨沉回膻中，一遍遍过那西个字：水脉旧道。
子时还没到。
他还得等。
可就在他闭眼的瞬间，骨纹又烫了一下。
不是低语。
是警告。
像有人猛地掐住他喉咙。
他睁眼，笼外空荡荡的，守卫在打盹。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下，不是幻觉。
有人在查他。
不是执法堂。
是更高处。
他抬手，用指甲在笼壁上划了一道。
不是记号。
是测时间。
月光从顶口斜进来，照到第三道划痕时，守卫突然站起。
外面传来急促脚步。
不是巡查的节奏。
是乱的。
有人在跑。
陈玄抬头，盯着那方小口。
月光被影子挡住了一瞬。
然后，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踹倒在走廊。
守卫冲出去查看。
笼子里，陈玄慢慢抬起手，把最后一道划痕加深。
子时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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