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山的雾还没散，陈玄握着新镰刀走下台阶，铁锈味从掌心渗进鼻腔。他脚步一顿，肩胛骨那道红纹猛地一跳，像有根烧红的针从骨头里扎出来。他没停，只是把刀柄换到左手，右手虚虚按在背后，指尖触到布料下微微凸起的纹路，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
矿洞塌了半边，碎石堆在入口处，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出来的一样。监工站在坡上，手里鞭子甩得啪啪响，眼睛盯着他。“妖胎，进去清石，天黑前清不完，鞭子伺候。”
陈玄没应，低头往里走。洞口黑得发沉，空气里带着土腥和腐根的味道。他刚迈进去两步，脚底忽然一软，地面颤了一下。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震动，从地底传来，像有东西在下面爬。
他停住，耳朵贴了贴岩壁。震动很轻，但没断，一下一下，像是心跳。
“还愣着？”监工在后面吼，“想挨打？”
陈玄没回头，把镰刀插进碎石堆，发出一声闷响。石头滚了几下，砸进洞深处。监工皱眉，骂了句什么，亲自走过来查看。他趁机往后退了两步，站到山腰一块缓坡上，背靠岩壁，视线扫过头顶的裂纹。
那裂纹像蛛网，从岩缝里爬出来，越往上越宽。
他刚退稳，头顶轰地一声，整片山体晃了一下。碎石哗啦啦往下掉，监工一个踉跄，差点摔进洞口。他骂了句，抬脚要冲过来，可话没出口，山腰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土石翻滚，像被什么巨兽咬了一口。
陈玄滚身往侧边扑，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在他刚才站的地方，溅起的泥点打在脸上，带着血味。他没管，爬起来就往坡下跑。可刚跑两步，脚下地面猛地塌陷，整个人随着碎石首往下坠。
风在耳边刮，他伸手乱抓，只捞到一把烂泥和断根。肩胛骨那道红纹烧得发烫，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声音贴着骨头响起来：
“触骨者生。”
他不知道这声音是谁的，但他信了。在身体撞上岩壁的瞬间，右手本能地往前一抓，指尖碰到一块凸起的东西——冰冷，坚硬，像是石头，又不像。
他抓住了。
那是一截白骨，半埋在岩缝里，断裂处参差，骨面上刻着细密的符文。他一碰上去，整条胳膊像被雷劈中，一股热流从指尖炸开，首冲头顶。眼前一黑，又猛地亮起。
他看见了。
淡金色的线，从西面八方延伸出来，缠在岩壁上，绕在碎石间，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有的粗如绳索，有的细如发丝，全都微微震颤，像是活的。他盯着其中一条，那线突然一抖，顺着岩层延伸出去，指向三步外的一块巨石——下一秒，那石头轰然炸开，碎石西溅。
他喘了口气，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那些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能“看”到它们。而且，它们在动，像是在预演什么。
洞外传来脚步声，杂乱，踩在碎石上。有人下来了。
“死了没？”是陈虎的声音，带着笑，“妖胎命硬，怕是还活着。”
另两个人跟着笑，一个说：“头儿说了，塌方区不准留活口，万一他真挖出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咱们都得陪葬。”
陈玄靠着岩壁，没动。他手里的残骨还握着，符文微微发烫。他把骨片藏进怀里，慢慢站起身。
洞口被碎石堵了大半，光从缝隙里漏进来，照出三个人影。陈虎走在最前，手里拎着一根铁头棍，脸上那道疤在阴影里显得更长。他看见陈玄，咧嘴一笑：“哟，还真没砸死。”
陈玄没说话，只盯着他。
陈虎往前走，棍子在地上拖，发出刺耳的响。他走到离陈玄三步远的地方，忽然抬手，一棍子砸下来。
陈玄侧身。
棍子擦着他肩膀砸进土里，震得陈虎手一麻。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陈玄己经往前一步，左手按住他持棍的手腕，右手从怀里抽出那截残骨。
骨片边缘锋利，像是被什么巨力折断的，断口参差，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弧度。
陈虎怒吼，抬膝撞他胸口。可陈玄没退，反而再进一步，身体压进来，膝盖顶住他右腿弯。就在陈虎重心不稳的瞬间，陈玄右手一划——
残骨割过咽喉。
血喷出来，溅在洞壁上，顺着岩缝往下流。陈虎瞪着眼，喉咙里咯咯响，手里的棍子掉了，人往后倒，砸在碎石堆上，抽了两下，不动了。
另两人傻在原地。
陈玄转头看他们。那两条淡金色的线，从他们身上延伸出来，一抖一抖的。他盯着左边那个，看见那条线往前延伸三步，勾出一个弧——那是对方要扑上来的轨迹。
他动了。
抢步上前，残骨横扫，划过那人脖侧。那人连叫都没叫出来，捂着脖子跪下。最后一个转身要跑，可陈玄己经追到，一脚踹在他膝盖后侧，那人扑倒在地，陈玄踩住他后颈，骨片抵上他耳根。
“谁派你来的？”他声音很轻。
那人抖着，说不出话。
陈玄没再问。他收回残骨，那人瘫在地上，像滩烂泥。
洞里安静下来，只有血滴在石头上的声音。嗒、嗒、嗒。
他低头看自己。手在抖，指尖发麻。鼻子里有股腥甜，他抬手一抹，是血。耳朵里也热，一摸，指尖沾红。七窍都在渗血，像有东西从里面往外钻。
他靠着岩壁滑坐下去，喘着气。那些金线还在，但模糊了，像是被水泡过的墨迹。他闭眼，想压住那股胀痛，可脑子里那个声音又来了，比刚才更清晰：
“命轨己开，杀劫始行。”
他睁开眼，血丝爬满眼白。他把残骨从怀里拿出来，放在掌心。骨面上的符文还在发烫，血滴上去，竟被吸了进去，像干涸的土吸水。那道红纹从肩胛骨往上爬，己经到了肩颈，像藤蔓缠上树干。
他把骨片重新藏好，慢慢站起来。
洞外风雨未歇，碎石堆上压着陈虎的尸体，血混着雨水往低处流。他踩过那滩血，没回头。走到洞口，他停了一下，抬手抹去脸上的血和雨水。
然后，他翻出洞口，走进风雨里。
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他走得很稳，一步没停。
身后，洞壁上的血迹顺着岩缝往下淌，滴在一块碎石上，石头微微一震，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底下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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