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符在掌心硌得生疼,陈九没捡。他抬起脚,踩碎了那枚裂开的狼头符,灰屑混着血泥,碾进青石缝里。马打了个响鼻,掉头跑了,缰绳拖在地上,啪啪地拍着石板。
他靠着墙,右肋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布条往下淌,滴在断刀的豁口上,一滴,两滴,没声。
天快亮时,他动了。一步,一步,往南走。三天没吃热食,药汤的渣子都嚼烂了咽下去,喉咙里烧得像塞了炭。腿快断的时候,江州城的码头到了。
苦力在搬货,肩扛麻袋,一趟十文。他挤进去,抢了最重的一包,压上肩。骨头咯吱响,他没停,一趟,两趟,十趟。最后一趟卸完,他靠着货堆滑下来,左手按住右肋,血从指缝里挤出来,滴在沙地上,黑的。
旁边一个老苦力递来半碗粥,馊的,浮着油花。他接过来,一口喝干。
“哪能换钱?”他问,声音哑得像磨刀石刮铁。
老苦力指了指码头东头:“血擂。赢一场,十两纹银。”
陈九抬头。东头空地上搭了木台,三尺高,西西方方,边角染着黑褐色,踩上去会留下脚印。台子西周站了人,不多,十几个,抽烟的,嗑瓜子的,眼睛都盯着台上。台上两个人打起来了,一个拿短斧,一个空手。空手的那个被砍中大腿,跪了,斧子又落,砍进肩膀。他没叫,伸手抓住斧柄,往前一扑,把对方撞下台。台下扔出一袋银子,他爬过去,抓起来,抖了抖,哗啦响。
“生死不论?”陈九问。
“死的拖去埋,活的拿钱走。”老苦力吐了口痰,“你这身子,上台怕是走不下来。”
陈九没回话。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右手指节发黑,左手指甲缝里还嵌着上一战的血垢。他慢慢把断刀从左臂布条里抽出来,刀身豁了三处,刃口卷了,像狗啃过。
够买三副药。
他站起来,往血擂走。
报名字不要,报来历不要,只交一两定银。他摸出最后一块碎银,放桌上。管事抬头看了他一眼,瘦,黑,眼窝深,左臂缠布,右肋渗血,刀是断的。
“活不过三招。”管事说,收了银子,在木牌上刻了个“九”。
第一场,对一个逃兵。
人上台了,高头大马,满脸横肉,右臂有道刀疤,从肩膀划到手背。手里一柄长刀,宽刃,厚背,刀尖垂地。他没看陈九,只盯着台下人群,像在找人。
鼓响了。
逃兵动得极快,一步跨中线,长刀斜撩,首取咽喉。陈九举刀格挡,断刀撞上长刀,震得虎口裂开,人被带得后退两步,脚跟踩到台边,沙土松了,差点滚下去。
第二刀又来,横斩腰腹。陈九拧身避让,刀风擦过左腹,布条裂开,皮肉翻起,血涌出来。
他退到角落,断刀横在身前,呼吸重了。
逃兵冷笑,刀尖点地,一步步逼上来。第三刀,劈头盖脸。
陈九举刀硬接,咔一声,断刀豁口崩得更大,人被砸得单膝跪地,沙土溅脸。
就在刀光再次劈下的瞬间,眼前黑了。
不是天黑,是记忆。
七年前,雨夜,柴堆后。他缩着,看父亲站在院中,手里也是断刀。马匪冲进来,一刀,头飞了。血喷在墙上,像泼了一桶红漆。刀光落下时,父亲没躲,只说了两个字:“快跑。”
梦断。
现实里,刀锋己至面门。
他脑袋一偏,断刀顺着对方刀背滑下,手腕一翻,削向握刀的手。
三根手指离体,飞出去,落在沙地上,抽搐。
逃兵吼了一声,长刀脱手,人却没退,反而扑上来,双手掐住陈九喉咙。
陈九眼前发黑,耳朵嗡响,手却没松刀。他被压倒,后背砸进沙土,断刀被压在身下,动不了。
他闭眼。
“回响”来了。
不是招式,不是轨迹,是感觉——狱中那夜,他被狱卒按在地上,对方手掐他脖子,他挣不开,最后用铁链缠住对方脖子,一绞,骨头碎了。那股劲,那股力道,从肌肉里醒了。
他右膝猛抬,撞中对方小腹。逃兵闷哼,手松了半分。他右手抽出断刀,刀柄朝上,反手砸向对方喉结。
咔。
一声闷响,像踩断了干树枝。
逃兵眼球暴突,喉咙里咯咯响,手软了。
陈九翻身压上,断刀抵住对方心口。刀尖陷进皮肉,没再进。
台下没人喊,没人动。管事站在台边,手里拎着一袋银子,没扔。
逃兵抽了几下,不动了。
陈九慢慢把刀收回,插进左臂布条。他坐下来,喘气,右肋的血流得更急,滴在沙上,一圈一圈。
管事把银子扔下来,当啷一声,滚到他脚边。
他低头,伸手去捡。指尖碰到银子,沾了血,银角染红。
他攥紧,站起来,走下台。
没人拦他。他穿过人群,往码头外走。天己大亮,江风刮过来,吹得衣角啪啪响。
走到巷口,他停下,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三副药,黑的,干的,碎成末。他倒了一撮进嘴里,咽下去。喉咙里又烧起来,但他没喝水。
他抬头,看江面。
一艘货船靠岸,苦力在搬箱子。他走过去,站到工头面前。
“还有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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