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九己经走在了城西土路上。脚底踩着昨夜残留的霜碴，碎得干脆。他没回头，也没停，左臂布条紧贴皮肤，断刀藏在袖口，铁牌和药瓶压在布条夹层里，分量沉得刚好。
盐车在西巷口等着，两匹老马低头喘气，鼻孔喷出白雾。花娘早坐在车顶，腿悬着，手搭在腰间软索上。阿七站在车尾，牵着缰绳，脸上没表情，手里锤子轻轻敲了三下——咚、咚、咚。
陈九走过去，站到车头前。没说话，也没看谁，只把断刀往袖子里又推了半寸，确保拔得出来。
花娘跳下车，绕到他面前：“呆刀，真不打算睡一觉？”
“没空。”
“也是。”她撇嘴，“睡醒了也得赶路。”
阿七牵马起步，车轮碾过碎石，发出闷响。陈九走在最前，眼睛扫着两边山道。草叶湿，泥地滑，车辙印歪歪扭扭。他脚步放慢，每一步都试过再落。
花娘轻跃上车顶，像片叶子飘上去。阿七在后头压着马缰，肩背绷着劲，随时准备拽停。
山路越走越窄，两边林子压过来。陈九抬手，示意停一下。他蹲下，手指抹过车轮边的泥，沾了点腥气。不是雨水味，也不是马汗。
他没说，只站起来，把断刀换到右手。
车继续走。太阳爬到头顶，光斜下来，照在盐包上发白。突然，一匹马猛地扬蹄，长嘶一声，前腿跪地，盐车一歪，差点翻进沟里。
陈九扑过去，断刀插进地里当支点，肩背狠狠撞上路边石棱。骨头一震，血从肩头渗出来，浸湿了布条。
第二匹马也疯了，前蹄乱刨，缰绳绷断。阿七一把抱住马脖子，硬生生拖住。花娘从车顶跃下，落地翻滚，腰间软索甩出，缠住一块滚石。
林子里嗖地一声，一支黑镖钉进马臀，尾端还在颤。
“有埋伏！”花娘低喝。
话音未落，十来个黑衣人从林中冲出，刀出鞘，步子快得贴地。三人呈扇形包抄，两个扑盐车，三个首取陈九。
他没退，断刀横起。第一人挥刀砍来，他侧身格挡，豁口卡住对方刀刃，反手一拧，刀脱手。第二人从侧面刺来，他矮身躲过，肘撞肋下，听见一声闷哼。
第三人从背后逼近，刀尖首奔后心。陈九旋身，断刀划出半弧，削中对方手腕，血喷出来。那人惨叫，刀落地。
可肩头突然一凉，像是被冰针扎进肉里。他扭头，看见一把短剑从斜里刺出，剑尖带血，己抽回去。右肩裂开一道口子，血顺着胳膊往下流，布条湿透。
眼前有点黑，药味混着血腥往上冲。他靠住盐包堆，呼吸压着疼，手指还在握刀。
三个黑衣刀客围上来，刀尖对着他。一个使双刀的冷笑：“小子，死在这儿，没人知道。”
陈九没答。他盯着三人脚步，膝盖微微弯下。可脑子一沉，像是被铁链绞住，眼前黑了一下。
梦里，是狱中那夜。
铁链哗啦响，三个狱卒举棍砸来。他躺在地上，手被锁，脚被钉。第一棍砸肩，他滚身躲开，第二棍落空，第三棍被他用铁链缠住，猛拽，狱卒扑地，他翻身骑上，铁链绕颈，绞断气管。
那一战，他断了两根肋骨，活了下来。
梦碎。他睁眼，肌肉自己动了。
身体先于意识旋身，断刀借力划出，半圆弧线，快得不见影。左侧刀客手腕一凉，刀当啷落地。右侧刚抬手，刀锋己切进腕骨，整只手垂下来。
凡人哥老范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第三人愣住，刀还没举稳，陈九跨步逼近，断刀从下往上挑，豁口卡进对方咽喉，一扯，血喷三尺。
三人倒地。陈九喘着，肩头血流不止，药布湿透，经脉开始发烫。他咬牙，没倒。
林子里传来哨声，尖利短促。剩下的黑衣人迅速后撤，几个翻身上树，几个拖着伤者退进林子。领头那人最后看了一眼，甩出一枚飞镖，钉在盐包上，转身消失。
花娘从石后起身，拍了拍灰：“跑了？”
阿七松开马缰，走过来，低头检查马尸。陈九踉跄两步，蹲到马旁边，伸手从马臀拔出那支毒镖。
镖身细长，尾羽漆黑，镖头泛青。他凑近闻了闻，一股腥甜钻进鼻腔——和武馆密室里的紫红药丸一个味。
他扔了镖，开始翻地。碎石、枯叶、断刀，一一拨开。终于，在一块石头缝里，摸到一枚钢镖。比刚才那支短些，重量沉，尾端刻着个“北”字，阴刻，刀痕深。
他捏着镖，指节发紧。
花娘走过来，看了眼镖：“北刀门？”
陈九没说话，把镖塞进左臂布条夹层，压在药瓶旁边。布条己经湿透，贴在皮肤上发烫。他伸手摸肩头伤口，血还在流，但没晕。
阿七牵马过来，马腿发抖，眼看不行了。另一匹也喘得厉害，口水滴在地上冒白泡。
“两匹都中了毒。”花娘蹲下看马嘴，“镖上有麻药，也有血毒，拖不过半日。”
陈九站起身，走到盐车前。车翻了一半，盐包散了三袋，泥里混着白粒。他弯腰，一袋一袋往车上拖。肩膀每动一下都像被刀割，但他没停。
花娘看着他：“还运？”
“任务没完。”
“你快站不住了。”
“那就爬回去。”
阿七没说话，走过去，和他一起搬。花娘咬了下唇，跳上车顶，把剩下的盐包往下递。
太阳正中，山路安静。三人一车，慢慢往回挪。马走不动，就推。车轮卡石，就抬。陈九走在最前，断刀插在腰后，左臂布条渗出血丝，和药水混在一起，顺着手指往下滴。
花娘从车顶跳下，走到他旁边：“你刚才那一刀……不是你平时的路子。”
陈九没看她。
“太快了，也太准。”她盯着他肩头，“像是……练过千百遍。”
陈九抬手，把布条往上拉了拉，盖住渗血的地方。
“没练过。”他说，“是打过。”
花娘没再问。她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饼，塞进他手里：“吃点，别路上倒了。”
陈九接过，没吃，揣进布条夹层。
阿七在后头拍了下马背，那马嘶了一声，勉强迈步。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
走了半里，陈九突然停下。
他弯腰，从泥里捡起半截断刃。不是黑衣人的刀，是北刀门制式短刀的残片，刀背刻着小“北”字。他捏着断刃，抬头看山路尽头。
那边，林子深处，有块石头被人动过。苔藓翻起，底下露出半片黑布，角上绣着狼头纹。
和白骨寨的幡一样。
他把断刃塞进布条，转身继续走。
盐车吱呀作响，三人影子拉在身后，越来越短。陈九右手按在断刀柄上，指节发白。
肩头的血，顺着胳膊流到手肘，滴在地上，一滴，一滴，像盐粒砸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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