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拍在石台上,水珠溅到陈九脸上,冰凉。
他没擦,也没动。刀还举着,指向掌门退走的方向。那人影己经消失在江岸高台尽头,守卫们僵在原地,没人敢上前。
陈九喉咙一甜,一口血涌上来,他咬牙咽回去。左臂整条都麻了,手指抽动,几乎握不住刀。他慢慢把刀插进浅滩泥里,借力撑住身体,单膝跪在湿滑的石头上。
他盯着掌门刚才站的位置。
腰间有个暗袋,鼓了一下。
刚才那半截断剑掉进江里时,掌门抬手摸过那里。
陈九低头看脚边的剑鞘残片,沾了水,反着微光。他伸手捡起,用刀尖挑开一角,对着月光斜照过去。影子映在石面上,隐约显出一道暗纹——像是虎头,又带钩爪。
他记下了。
江风卷着湿气吹过来,他咳了一声,血沫从嘴角溢出。不能再等。
他拖着刀,贴着水边往石台背面绕。水流没过小腿,冷得骨头发僵。他靠刀撑着,一步步挪到台基阴影下。一名弟子背对他站着,手按剑柄,正往江面张望。
陈九没出声,右手缓缓抽出九断刀,左手抓起一把泥沙。
他扬手一撒。
沙子打在那人脸上,对方本能抬手遮眼。陈九己欺近身侧,刀背猛击其肘窝,右手顺势夺下佩刀,反手用刀柄砸中后颈。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他迅速扯开对方腰带,抽出一把短铁锥,蹲身撬开掌门留下的铜扣。里面藏着个油布小包,干爽未湿。
他攥紧,贴身塞进怀里。
江岸传来呼喝声,有人发现异常。陈九不再停留,转身蹚水而退,身影没入江湾芦苇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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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在城西三里外,塌了半边屋顶,供桌裂成两截,香炉翻倒,灰烬被雨打湿。
花娘蹲在门口,手里一根钢针来回转动。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见陈九从夜色里走出来,浑身滴水,左臂垂着,刀拖在身后,地上划出一道湿痕。
她没问,起身迎上去,一把扶住他肩膀。
“还活着就好。”
她掀开他衣领,脖颈处青紫一片,肺部伤没好。她从袖中取出银针,扎进他后颈三处穴位,又封住左肩经脉,血流慢了些。
“拿到东西了?”
陈九靠墙坐下,从怀里掏出油布包,递过去。
花娘接过,指尖一捻,火漆封口完好,印文清晰——一只蹲伏的虎,爪下压着一道波浪纹。
“没见过。”她说,“但有点眼熟。”
她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淡黄色粉末,轻轻撒在信纸上。纸面起初无反应,片刻后,字迹浮现:
**“武阁令:西脉争魁,自相残戮,力竭则收。”**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北刀门外执堂,即日启战,不得延误。”**
末尾盖着两枚印:一枚是虎符印,另一枚是狼头,獠牙咬月。
花娘瞳孔一缩。
她从怀中取出另一张纸——正是之前从刀判身上抄录的密令。她并排铺开,用针尖对齐印痕。两枚狼头印的纹路完全一致,连断口都吻合。
“不是巧合。”她声音压低,“北刀门的命令,是武阁首接发的。”
陈九闭着眼,呼吸沉重。他突然开口:“南剑府收剑税,逼死拒缴者……北刀门突袭义武盟,毁刀禁匠……这些事,是不是都同一个时候开始的?”
花娘一愣,翻看两份记录的时间。
“三个月前。”她点头,“剑税令是三月初七下发,北刀门出兵是三月十三。”
陈九睁开眼。
“我跟北刀门打那一战,有个穿灰袍的人在高处观战。我没在意,以为是普通执事。”他顿了顿,“后来在牢里‘回响’那场战斗,才看清——他手指在栏杆上敲,三下为一组,停顿半息,再敲三下。节奏没变过。”
花娘猛地抬头:“密信火漆印背面有暗记,三道竖纹,中间短,两边长——是信号标记!武阁密使之间用这个对验身份!”
陈九沉默。
他想起柳十三说的:“剑税不是南剑府自己定的,是上面压下来的。”
他也想起阿七死前拼命打的那口刀,纹路被锤得模糊,但最初刻的是一只虎爪。
原来不是门派之争。
是有人在背后,一手推着江湖打。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庙中央那块残碑前,盘腿坐下。胸口每呼吸一次就抽一下,但他没管。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阿七最后打的那把刀胚——没开刃,只有粗坯,九断刀的刀身己经碎了大半,只剩个柄。
他把刀胚放在膝上,用九断刀的断口在表面慢慢刻字。
“武——阁。”
每一笔都深,像是凿进去的。
花娘站在旁边,看着他。
“你想怎么办?”
“现在没人信我。”陈九声音哑,“但我打过的每一场,都被‘回响’记下来了。北刀门出招前有哨音,南剑府围杀时有鼓点——这些节奏,都跟密信上的三击信号对得上。”
他抬头:“这不是巧合。是命令。”
花娘攥紧密信:“我把这个送去民间剑夫集会点。柳十三认识三十多个被废的剑夫,他们愿意听。”
陈九点头,把油布包递给她。
花娘接过,却见他留下了一块火漆碎片。
“你留这个干什么?”
“记住。”他说,“记住是谁在发令。”
花娘没再问,收好密信,转身出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庙里只剩陈九一人。
他靠在残碑上,从怀里摸出药瓶,倒出一勺黑褐色药汤,仰头灌下。苦得他皱眉,但经脉里的刺痛稍缓。他知道这药压不住太久,每次“回响”后伤都会叠一层,现在连指尖都发黑。
他闭上眼,开始调动“回响”。
北刀门夜袭那晚,他杀了七人。现在,他把每一刀都拆出来,看对手出招前的停顿、脚步的偏移、手腕的抖动。他发现,每当鼓声响起,敌人动作就会快半拍——像是被催着打。
南剑府七剑手轮战,也有规律。每换一人,都有人吹短笛,两长一短。
这些,以前他只当是指挥节奏。
现在他知道,那是信号。
是武阁在牵线,让江湖自相残杀。
他睁开眼,呼吸更沉。
外面天还没亮,风从破屋顶灌进来,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他把刀胚紧紧抱在怀里,右手搭在九断刀上。
庙门半开,远处江面隐约有船影划过。
他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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