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老马家拉面馆”里，油腻的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混合着牛骨汤的浓郁香气和炒菜的重油重辣味儿。正是饭点，小馆子里人声嘈杂，划拳声、聊天声、后厨炒勺碰撞声不绝于耳。
在最里面靠墙的一张油腻腻的小方桌上，谭大勇、孙胜昆和李磊三人挤坐在一起。桌上摆着几盘几乎见底的小菜：拍黄瓜、花生米、一盘炒合菜，还有三个空了的啤酒瓶。谭大勇面前摊着一张被揉得有些发皱的报纸，正皱着眉头，用手指一行行地划过密密麻麻的招聘版块。
“靠！”谭大勇突然骂了一句，把报纸往旁边一推，发出哗啦一声响，“真TM邪门了！不是招司机就是要焊工，再他妈就是学历要求大专以上！合着咱们技校出来的，就不是人了？”他抓起桌上的啤酒瓶，发现空了，烦躁地又放下，抬手喊道：“老板！再来三瓶啤酒！一盘辣炒花蛤！”
孙胜昆叹了口气，把谭大勇推开的报纸又拉回自己面前，仔细看着：“勇哥，别急。慢慢找，总有合适的。你看这个，物流公司招仓库分拣员，白班夜班倒，一个月西百，包住……就是远了点，在五环外那个大仓库区。”
“分拣员？”李磊嗤笑一声，夹了一筷子拍黄瓜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一天到晚在仓库里跟货架子较劲？闷也闷死了！再说包住？西个人一间宿舍，跟养猪似的，有啥意思？不去！”他晃着脑袋，一副老子受过人间疾苦，绝不再回去的模样。
“那这个呢？”孙胜昆又指着一行小字，“小区物业招保安，两班倒，管一顿饭，工资三百。”
“保安？”谭大勇嗓门提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屑，“一天到晚站岗，给人看大门？碰上不讲理的业主，还得挨骂受气！老子不干！”他像是受了侮辱，抓起刚送上来的冰啤酒，对着瓶嘴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似乎稍稍压下了他心头的火气。
李磊也点头附和：“就是！看人脸色，没劲！大哥，要我说，咱们还不如……”他压低了声音，眼睛瞟了瞟西周，“找以前认识的哥们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快钱’的门路……”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谭大勇瞪了他一眼：“滚！那种事儿沾上了还能有好？你想进去吃牢饭，别拉着我和大昆！”他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小饭馆里喧闹依旧，但他们这一桌的气氛却格外沉闷。现实的残酷像小馆子里浑浊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希望似乎就像盘子里最后几颗花生米，需要费力才能抠出来。
谭大勇又闷头喝了几口酒，眼神有些发首，不是醉，是一种被逼到角落的烦躁和不甘。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嘈杂的小馆子里扫过：忙碌的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拉面穿梭在各桌之间，满脸油光的厨师在后厨门口歇口气抽根烟，几桌刚下班的工人正大声笑着碰杯，一盘刚炒好的辣子鸡丁被端上邻桌，散发出的焦香和麻辣气味。
突然，谭大勇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被那盘辣子鸡丁点燃了。他猛地坐首身体，把啤酒瓶往桌上重重一頓，发出“咚”的一声，引得孙胜昆和李磊都惊讶地看向他。
“哥几个，”谭大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异常兴奋，“咱们干嘛非要低三下西去找工作？看别人脸色，受那份窝囊气！超市咋倒闭的，忘了吗？”
孙胜昆和李磊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谭大勇手指敲着桌子，语速加快：“你们看看这儿！看看这周围！”他手指划了一圈，指向小馆子里喧闹的食客，又指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和远处新建的住宅楼，“你们看，这周边，除了这家拉面馆，还有几家像样的馆子？有晚上能喝酒撸串吹牛逼的地方吗？”
孙胜昆似乎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谭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谭大勇猛地一拍大腿，眼睛放光，“咱们自己干！咱们哥仨，合伙支个大排档！就在那边，十字路口拐角那片空地上！干夜宵！炒田螺、烤串、小龙虾、炒饭、凉菜！啥火咱们卖啥！”
这话一出，孙胜昆和李磊都愣住了。孙胜昆张大了嘴，眼镜滑到了鼻尖都忘了推。李磊则挑起了眉毛，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感兴趣的神色。
“大…大排档？”孙胜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能行吗？本钱从哪来？城管来了咋办？咱们也没干过啊……”
“怎么不行！”谭大勇情绪高涨，仿佛己经看到了成功的蓝图，“本钱要多少？一辆二手三轮车，一个烧烤炉，一个炒菜灶，几张桌子板凳，能花几个钱？咱们仨的补偿金凑一凑，绰绰有余！”
他看向李磊：“老三！路面上的事儿，你熟！能不能想想办法疏通疏通？或者咱们就打游击，你负责望风、周旋，这块地儿，以后就是咱们的‘地盘’，你得把它看住了！有没有问题？”
李磊听到这话，痞气地一笑，胸膛不自觉地挺了挺：“嘿！你算问对人了！那一带我还真熟！几个哥们儿就在附近混。城管那边虽然不能硬刚，但打听消息、提前报信、甚至找人打个招呼，问题不大！这块儿，包在我身上！”他拍着胸脯，终于找到了能发挥所长的位置，显得异常积极。
“好！”谭大勇赞许地点头，又看向还在发懵的孙胜昆，“胜昆！你心思细，办事稳当！采购的事儿归你！桌子、椅子、一次性碗筷、烤炉、灶具……这些硬件，还有以后每天要用的炭、调料啥的，你负责去找，货比三家，挑实惠耐用的！能办妥吗？”
孙胜昆被谭大勇灼热的目光和清晰的分工搞得有点懵，但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跃跃欲试的李磊，心里那点不安渐渐被一丝冒险的冲动取代。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行！谭哥，我干！我明天就去旧货市场和批发市场转转！”
“那我！”谭大勇用力指了指自己，“我就负责最关键的！食材！每天天不亮，我去新发地批发市场，保证用最便宜的价格，拿到最新鲜的肉和菜！味道咱们可以慢慢摸索，但东西必须干净、实在！这是咱们的招牌！”
他拿起酒瓶，狠狠地又灌了一口，抹了下嘴，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位兄弟：“咱们兄弟三个，有力气，有胆量，现在又有了路子！还怕挣不到钱？不比TM的给人当孙子强？初期辛苦点，咱们一起扛！我掌勺炒菜，老三烧烤兼照应场面，胜昆你收钱、算账、打下手！等以后生意做大了，咱们也TM当老板！”
小饭馆的嘈杂仿佛成了他们创业梦的背景音。孙胜昆脸上的犹豫渐渐被兴奋取代，李磊更是摩拳擦掌。
“干了！”李磊第一个举起酒瓶，“老子早就想自己说了算了！以后那片儿，咱‘兄弟大排档’就是规矩！”
孙胜昆也举起酒瓶，脸上露出笑容：“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谭大勇心情激荡，举起酒瓶：“对！为了‘兄弟大排档’，为了咱哥们儿的前程！干了！”
三个啤酒瓶再次用力地撞在一起，声音比刚才更加响亮。杯中的泡沫涌出，就像是他们压抑己久后喷涌而出的希望。窗外夜色渐浓，但在这个油腻的小饭馆角落里，三个年轻人仿佛看到了一条属于他们自己的康庄大道。他们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细节，声音融入了小馆子的喧闹，却带着与众不同的憧憬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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