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拐角的那片空地，往日里只有野草和乱石。但今夜，这里却成了整条街上最亮眼、最喧闹的一隅。
一辆三轮车正停在路灯下，灯下，“兄弟大排档”五个歪歪扭扭却力道十足的大字写在一块硬纸板上，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这是孙胜昆的手笔。
摊位布置得简单却齐全。中心是李磊负责的烧烤架，炭火己经烧得通红，偶尔爆起几点火星。旁边是谭大勇的主战场——一个简易的燃气炒灶，一口大黑锅坐在上面，油光锃亮。周围散放着五六张矮小的塑料桌和一堆塑料凳，都是孙胜昆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颜色不一，但擦得干干净净。
开业第一天，气氛却有些冷清。傍晚时分支好摊子，三个人穿着同样款式的廉价白色T恤，大眼瞪小眼地守着各自的“岗位”，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却迟迟没有客人。
李磊百无聊赖地拿着蒲扇对着烧烤架扇风，炭火味呛得他眯起眼：“靠，这TM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老子地盘都划好了，鬼影子都不来一个？”他踢了踢脚边一箱穿好的肉串，显得有些焦躁。
谭大勇没说话，只是反复用抹布擦拭灶台，眼神不断瞟向空荡荡的马路，眉头紧锁。他心里也没底，投进去的几乎是全部家当，要是失败了……
孙胜昆则紧张地整理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把它们码放得整整齐齐，又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谭哥，磊子，别急，这才刚天黑，还没到夜宵的点呢。”他这话像是在安慰兄弟，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三人快要被失望和焦虑淹没时，第一波客人终于来了。是李磊以前认识的几个哥们儿，染着黄毛，穿着紧身裤，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哟！磊哥！真支摊儿啦？行啊！当老板了！”一个黄毛青年笑着打招呼，递上来一根烟。
李磊脸上立刻有了光，接过烟别在耳朵上，痞里痞气地笑道：“废话！老子说话算话！哥几个今天随便吃，随便喝，开业大酬宾，给你们打八折！”
“够意思！”几个青年嘻嘻哈哈地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孙胜昆赶紧拿着菜单和小本子跑过去，动作还有些生涩。
“吃…吃点啥？”
“先来三十个肉串，十个板筋，五个大腰子！一箱冰啤酒！”青年们显然熟门熟路。
“好…好的！”孙胜昆赶紧记下，朝烤架那边喊道：“磊子！三十肉串，十板筋，五大腰子！”
又对谭大勇喊：“谭哥！一箱啤酒！”
生意开了张，气氛瞬间活跃起来。李磊熟练地抓起一把肉串铺在炭火上，“刺啦”一声，油脂滴落，腾起一股令人食欲大动的焦香。他一边翻动，一边撒着辣椒面和孜然，动作居然有模有样。
谭大勇也松了口气，点燃灶火，蓝色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他准备着炒菜的家伙事，心里踏实了不少。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生意依旧不温不火。主要靠李磊的哥们儿捧场，散客寥寥。三个人每天忙活到后半夜，算账下来，刚刚够本，有时甚至还要略亏一点。
一个星期后，几个刚下夜班的年轻人，犹豫着走过来。
“老板，你这炒花蛤怎么样？”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问。
谭大勇正在炒一份辣炒田螺，头也不抬：“尝尝就知道，不好吃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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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大勇“嗯”了一声，手法利索地将一份刚炒好的田螺出锅装盘。然后立刻清洗炒锅，倒入底油，扔进姜蒜干辣椒爆香，接着倒入吐净沙的花蛤，猛火快攻，颠勺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感。最后淋上秘制的酱汁，撒上葱花香菜，一盘香气扑鼻、红亮的辣炒花蛤就出了锅。
那盘花蛤被端上桌，浓郁的香辣味立刻吸引了周围几桌人的注意。那几个年轻人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我靠！可以啊老板！这味道绝了！”眼镜男竖起大拇指，对同伴说，“快尝尝，真不错！”
“是吧！我就闻着香！”同伴也连连点头。
自那以后，这桌年轻人成了常客，还带来了更多同事。口碑，就像那炒花蛤的香气一样，悄无声息地飘散开来。
“老板，炒花蛤再来一份！”
“老板，你这烤馒头片咋烤的，外焦里嫩，比我吃过的都好吃！”
“磊哥，肉串多放辣！够劲！”
李磊的烧烤技术也日渐精进，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他舍得放料，烤出来的东西味道足，价格也实在。他的那些哥们儿依旧来捧场，但渐渐地，真正的食客占据了主流。附近的居民、晚归的出租车司机、网吧出来的小年轻、甚至还有穿着睡衣下来打包的情侣……小小的摊位前，开始需要等位了。
夜市的高峰期，炉火熊熊，油烟蒸腾，人声鼎沸。
“胜昆！三号桌加十个肉筋，五个鸡翅，一份炒河粉！”
“好嘞！”孙胜昆穿梭在桌椅之间，收钱、记单、上菜、收拾桌子，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全是汗，但脸上洋溢着笑容。
“大勇哥！两份花蛤，一份特辣，一份微辣！”
“等着！”谭大勇吼了一嗓子，同时操控着两个炒锅，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汗水浸透了他的白T恤，紧紧贴在背上，但他眼神专注，每一个颠勺，每一次调味，都带着无比的自信。
“磊子！啤酒没了！再搬一箱过来！”
“来了！”李磊把刚烤好的一把肉串递给客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油污，转身从三轮车底下又拖出一箱冰啤酒，用开瓶器“砰砰砰”一连开了好几瓶，递给等酒的客人。“兄弟们喝好！管够！”
空气中弥漫着孜然、辣椒、炭火、油脂和啤酒混合在一起的专属香气。
首到凌晨两点，最后一桌客人才摇摇晃晃地离开。三人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塑料凳上，看着杯盘狼藉的战场，喘着粗气。
李磊看着空了一大半的食材箱，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妈的，今天肉串又卖光了！”
孙胜昆一边数着手里皱巴巴的钞票，一边按着计算器，脸上是难以置信的喜悦：“勇哥，磊子，你们猜今天卖了多少钱？刨去成本，净赚这个数！”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谭大勇没看那个数字，只是拿起一瓶剩下的啤酒，喝了一口，望着那片曾经荒芜、如今却被他们的汗水和梦想点燃的空地。他知道，这条路走对了。
“收拾家伙，明儿还得早起去上货呢。”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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