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里冰冷的水泥墙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刘伟压抑的叹声。
谭大勇站在一旁，喉咙发紧。他看着蹲在地上、肩膀不住颤抖的刘伟，又看看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孙胜昆，自己的心脏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疼。几个月来，他几乎快要忘记那个夜晚的冲突。
“行了，哥，别哀伤叹气的。”孙胜昆的声音再次响起，异常地冷静。他伸手，强硬地把刘伟从地上拉起来，“哭没用。哭能把钱哭回来吗？能让那帮孙子良心发现吗？”
刘伟被拉起来，靠着墙，眼神空洞而绝望：“那……那能怎么办？大昆……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斗不过？”孙胜昆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谭大勇，最后定格在刘伟脸上，“明着斗不过，还不能来点别的？他们不是喜欢堵你吗？不是喜欢抢现钱吗？好得很！”
谭大勇心里一凛，隐约猜到孙胜昆想干什么：“大昆，你的意思是……”
“下个月发薪日，就是时候。”孙胜昆压低了声音，语气斩钉截铁，“他们不是准时准点吗？咱们就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不行！绝对不行！”刘伟惊恐地抓住孙胜昆的胳膊，“大昆！你千万别乱来！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怎么跟大勇家里交代！”
“交代？等着他们把你吸干榨尽，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一边，就不用交代了？”孙胜昆甩开他的手，眼神狠厉，“哥！你还没明白吗？忍气吞声换不来平安！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这次是工资，下次呢？他们要是让你从超市里偷东西出来呢？你也干？”
刘伟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孙胜昆的话，像一把尖刀，戳破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谭大勇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知道孙胜昆的计划风险极大，但他更无法忍受刘伟继续被这样欺凌下去。那种眼睁睁看着兄弟被敲骨吸髓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他自己挨打还难受。
“大昆，”谭大勇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你说，怎么做？我跟你一起。”
孙胜昆看了谭大勇一眼，那眼神复杂。“好兄弟！”他重重拍了拍谭大勇的肩膀，然后再次看向刘伟，“哥，你不用露面。到时候，你发完工资，就像平时一样，从后门走，进那条胡同。剩下的，交给我和大勇。”
“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刘伟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干什么，”孙胜昆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就是想跟那位李磊大哥，‘好好聊聊’，把欠咱们的钱，连本带利‘请’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超市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孙胜昆变得异常沉默，干活时眼神经常飘忽，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谭大勇则有些心神不宁，既期待那未知的“计划”能替刘伟讨回公道，又深深担忧其可能带来的后果。他无数次在脑海里模拟可能发生的冲突场面，手心会因为紧张而出汗。
刘伟更是魂不守舍，值班时经常走神，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有好几次，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孙胜昆和谭大勇，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剩下满眼的焦虑和恐惧。
孙胜昆私下里找到谭大勇，两人在熟悉的吸烟角落低声密谋。
“我打听过了，”孙胜昆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阴沉，“那帮孙子一般就三西个人，李磊带头。他们通常在胡同中间那段动手，那儿没摄像头，也没路灯，坏了。”
“咱们……两个人，对付他们三西个？”谭大勇心里打鼓。
“谁说要硬碰硬了？”孙胜昆瞥了他一眼，“打架是最蠢的办法。得用脑子。”
他从工装马甲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把老旧的、锈迹斑斑的大号活动扳手，是他从废旧工具堆里翻出来的；还有一个半旧的强光手电筒。
“拿着，防身。壮胆也行。”他把扳手塞给谭大勇。铁器冰冷沉重的触感让谭大勇手心一麻。
“到时候，听我信号。我负责跟李磊‘讲道理’，你就在旁边站着，拿着这玩意儿，不用说话，显得狠一点就行。主要是吓唬！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谭大勇握着那把沉甸甸的扳手，他能扮演好“狠角色”吗？万一对方不吃这一套，真的动起手来……他不敢细想。
发薪日，终于到了。
这天，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超市里一切如常，广播里依旧播放着舒缓的音乐，顾客们推着购物车悠闲地挑选商品。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谭大勇却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下午，工资条发到了每个人手里。谭大勇看着上面那个比上个月又多了几十块的数字，第一次感觉不到丝毫喜悦。他看到刘伟领工资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个薄薄的信封，脸色白得像纸。
下班时间快到了。孙胜昆递给谭大勇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借口去仓库清点货品，提前溜出了卖场。他们没有走员工通道，而是从侧面一个很少有人走的货运小门溜了出去，绕到了超市后街那条熟的胡同。
胡同里弥漫着垃圾和污水混合的酸臭味。墙壁斑驳，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果然如孙胜昆所说，这里昏暗僻静，是干龌龊勾当的绝佳地点。
两人找了个堆满废弃纸箱的角落，蜷缩着躲了起来。初春的傍晚，气温很低，寒意顺着地面往上爬。谭大勇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扳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跳得像擂鼓。孙胜昆则显得镇定很多，但紧抿的嘴唇和不时向外窥探的锐利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胡同里偶尔有野猫窜过，或者远处传来模糊的车声。每一丝声响都让谭大勇神经紧绷。
终于，他们听到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还有隐约的说笑声，带着流里流气的腔调。
谭大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透过纸箱的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胡同口，出现了西个人影。为首的那个，剃着青皮头，脖子上挂着那条熟悉的劣质金链子，正是李磊！他嘴里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身后跟着三个跟班，其中包括上次那个被谭大勇撞倒的矮胖子和那个瘦高个。
他们晃晃悠悠地走进胡同，显然是在等他们的“肥羊”。
几乎同时，胡同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步履沉重而迟疑的身影——刘伟！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插在口袋里，那个装着一个月血汗钱的信封，就在其中。
谭大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他看向孙胜昆，孙胜昆朝谭大勇用力一点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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