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喧闹和温馨余韵尚未完全散去，超市里红火的年货促销海报还未撤下，空气中的年味却己被日常的琐碎和忙碌逐渐稀释。
北京城的春天来得迟而短暂，几场夹带着沙尘的大风刮过，天气便一日暖过一日。
谭大勇依旧每日穿着蓝色的工装马甲，在货架间重复着搬运、整理、上架的工作，汗水浸湿后背的频率越来越高。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他与孙胜昆、刘伟的兄弟情谊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愈发深厚。
这天下午，客流相对稀疏。谭大勇正在饮料区补货。孙胜昆则在隔壁的休闲食品区，慢悠悠地给薯片袋“排兵布阵”。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怯生生地出现在员工通道入口处，踌躇着不敢进来，目光焦急地在几个理货员身上逡巡。她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愁苦，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
“哎，你找谁啊？这里不能进。”一个路过的保洁喊道。
那妇女吓了一跳，更加局促，声音微弱地问：“请问，孙胜昆……是在这儿干活吗？”
孙胜昆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疑惑地转过头。当他看清来人的脸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讶。他快步走过去：“大姨？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出啥事了？”
来人是刘伟的母亲。谭大勇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望过去。他见过刘母一次，是在年前一次三人小聚后远远打过照面，印象里是个沉默的妇人。
刘母看到孙胜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大昆……大昆啊……你得帮帮你表哥……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孙胜昆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她拉到旁边相对僻静的货架后面，压低声音：“大姨，您别急，慢慢说，我哥咋了？他不是好好上着班吗？”他下意识地朝保安巡逻的方向望了一眼，没看到刘伟的身影，可能是在别的区域或者门口值班。
谭大勇也放下手里的箱子，悄悄靠近了几步，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刘母用手背抹着眼泪，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小伟他……他这几个月的工资……都没拿回家……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自个儿攒着了……也没好多问……可昨天……昨天我问他，你最近几个月怎么不和大昆出去吃饭了……哥俩闹别扭了，他说没钱？我问他钱都哪去了，他支支吾吾的，后来才跟我说，有个叫李磊的人把他这几个月工资都劫走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找你了。”刘母说完，眼泪止不住地流。
孙胜昆和谭大勇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大姨您别着急，我们一定帮我哥把钱要回来。”孙胜昆安慰道。
“对，阿姨，您先回去，我们这就去找刘伟，把事情弄清楚。”谭大勇也跟着说道。刘母感激地点点头，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开了超市。
“刘伟在哪儿？！”孙胜昆猛地抬起头，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视卖场，寻找着那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
“好像在门口值班……” 谭大勇回道。
孙胜昆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冲！谭大勇立刻跟上。
超市入口处，刘伟正站得笔首，履行着他的职责，引导顾客，偶尔帮忙推一下购物车。他看到孙胜昆和谭大勇一脸铁青、气势汹汹地朝他冲过来，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大昆？大勇？你们……！”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孙胜昆一把拽到了旁边消防通道的僻静角落里。
“哥！你丫跟我说实话！”孙胜昆死死盯着刘伟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是不是李磊那王八蛋？把你工资给劫了？”
刘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还想强装镇定：“大昆……你……你听谁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你丫还学会撒谎了！”孙胜昆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顶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你妈都找到超市来了！她都说了！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刘伟听到母亲全都说了之后，他不再挣扎，身体顺着墙壁滑下去，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压抑了几个月的屈辱和无奈，在这一刻再也无法隐藏。
“……是……是他……”他从指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就是上回那个强哥……李磊是他的老大……他……他知道我在这儿上班……每个月发钱那天……就在回家的路上堵我……”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孙胜昆松开手，痛苦地低吼着，像困兽一样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拳砸在墙上！
“告诉你有什么用？！”刘伟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告诉你，你和大勇怎么办？再像上回一样跟他们打一架吗？为了我那点钱，把你们都搭进去？不值！”
他喘着粗气：“是！我怂！我窝囊！我不敢惹他们！我就想着……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反正……反正今年工资不是还涨了点儿吗？我……我给自己留点吃饭的钱就行……”
看着表哥这副模样，孙胜昆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无力和心痛。他理解刘伟的顾虑，正是这种理解，让他更加痛苦。他蹲下身，用力抓住刘伟的肩膀：“哥！你个大傻叉！那种人就是无底洞！你越忍，他越欺负你！这次是工资，下次呢？你怎么办？！”
谭大勇站在一旁，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崩溃的刘伟，看着愤怒又无力的孙胜昆，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沉默，并不能换来安宁，只会让施暴者更加肆无忌惮。这个道理，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体会得更深刻。
孙胜昆眼神变得异常冰冷和坚定：“行了，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看了一眼谭大勇，谭大勇也正看着他，两人眼神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钱，必须拿回来。”孙胜昆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以前的，也要让他吐出来！”
“大昆！你们别乱来！”刘伟惊恐地抬起头。
“乱来？”孙胜昆冷笑一声，“放心，这回，不动手。”
但他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却让谭大勇和刘伟都感到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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