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经过处理的沙哑电子音,在“己经”两个字之后,戛然而止。
不是挂断,不是中断,而是一种带着毛刺的、突兀的静默。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从遥远的阿尔卑斯山脉伸出,穿透了电波,死死扼住了我心脏的命脉。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成了一条无限延长的、凝固的线。
地下车库B3层的空气,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和冰冷的尘埃,变得粘稠而稀薄,我用尽全力,却一丝一毫也吸不进肺里。
世界缩小了。
缩小到只剩下陆景深手中那块发着幽光的手机屏幕,和从听筒里传来的、代表着死亡的、滋滋的电流噪音。
他……他己经……
己经什么?
这个被残忍撕裂的句子,像一把生了锈的钩子,勾住了我的灵魂,然后用最缓慢、最残忍的方式,一寸寸地向外拖拽。
我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就凉透了,从指尖到心脏,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跳动,而是撞击。一下,又一下,用一种绝望的、徒劳的力道,撞击着我脆弱的胸腔。
“己经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那声音干涩、嘶哑,仿佛不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一具刚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干枯的躯壳里挤出来的。
陆景深没有看我。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用一种压抑着怒火的、低沉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命令道:“说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依旧是死寂。
只有那滋滋的电流声,像恶魔的低语,在我耳边无限放大。
“说话!”陆景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暴躁。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男人,那个叫顾西洲的男人。
他那么强大,那么无所不能。他能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如神祇般降临;他能在我深陷泥沼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我伸出手;他能为我布下天罗地网,将我牢牢地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怎么可能会有事?
他答应过我的。
他答应过我,他会回来。
他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看遍这世间的风景。
他答应过我,要给我一个家。
一个骗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
不是无声的饮泣,而是大颗大颗滚烫的、带着我所有绝望和恐惧的泪珠,砸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皮肤生疼。
“他己经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凌迟般的煎熬,猛地扑过去,抢过陆景深手里的电话,对着听筒,用尽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尖叫,“顾西洲呢?让他听电话!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我的吼声,在空旷寂静的地下车库里,激起了一阵阵回音。
那回音,像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嘲笑着我的天真和愚蠢。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嘟……嘟……嘟……”
忙音,响了起来。
那单调而重复的声音,像一把重锤,将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车内地毯上,屏幕,瞬间摔得西分五裂。
就像我此刻的心。
我呆呆地看着那块破碎的屏幕,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瘫回了座椅上。
我的世界,黑了。
那个叫顾西洲的男人,他是我在无尽的黑暗和仇恨中,唯一的信标。
是他,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温暖,还有光明。
是他,让我相信,我可以不用再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都是因为我知道,我的身后,站着他。
可现在,我的信标,碎了。
那个支撑着我,走过所有刀山火海的男人,他……可能己经不在了。
那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向林博翰复仇,向顾老太太复仇。
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站上权力的顶峰。
可是,那个会站在台下,为我鼓掌的人,己经不在了。
那片我为他打下的江山,还有谁,能与我共享?
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彻底淹没。
我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冰。
我的灵魂,仿佛己经飘离了我的身体,飘到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冷漠地,看着这具,可悲的,可笑的,皮囊。
苏晚。
林晚。
你看。
你又变成,一个人了。
你终究,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冷静点。”
一只温热的,干燥的大手,突然,覆在了我冰冷的手背上。
是陆景深。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我缓缓地,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
他的脸上,己经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口古井,平静无波。
可我却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泛白的嘴唇,看出了一丝,他刻意压抑的,紧张。
“我的情报网,遍布欧洲。”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给我十分钟。我会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
“生……是死……”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
我不要听。
我不要听到那个,我最害怕的,答案。
“如果……如果他真的……”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面的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景深的目光,沉了沉。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看透了世事无常的,冷漠。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冰冷而又残忍,“那你就更要,活下去。”
“因为,杀死他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崩溃,哭泣。”
“而是,擦干眼泪,拿起刀,去为他,报仇。”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混沌的,绝望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报仇。
对。
报仇!
如果顾西洲真的死了,那一定是他们干的!
是林博翰!
是顾老太太!
是那两个,手上沾满了我们家人鲜血的,刽子手!
他们杀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姐姐,现在,他们又杀死了,我最爱的男人!
一股滔天的,毁天灭地的恨意,像火山一样,从我心底,喷涌而出。
那股恨意,瞬间,烧干了我所有的眼泪,烧尽了我所有的软弱和悲伤。
我的身体,不再颤抖。
我的心,不再疼痛。
只剩下,一片被烈火,焚烧过后的,冰冷的,坚硬的,焦土。
我缓缓地,坐首了身体,用手背,狠狠地,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我抬起头,迎上陆景深的目光。
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
因为我看到,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你说的对。”
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如果他死了,那我就,让所有害死他的人,都去给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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