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青滩河多了层凉意，清晨的雾气还没散，林远就踩着露水到了河边。他掏出周河给的那把钥匙，鱼形挂坠在晨光里晃了晃，插进木屋锁孔时，还带着熟悉的“咔嗒”声——这声音他己经听了几十遍，却每次都像第一次那样，让人心里踏实。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松木香和饵料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木屋没什么变化：墙上挂着的旧鱼篓还在，篓底沾着的河泥早己干透；角落里的木桌上，周河晒好的玉米饵料装在粗布袋子里，袋口用麻绳系着，旁边摆着那本泛黄的钓鱼笔记，封面上“青滩河钓法”五个字是周河亲笔写的，笔画虽歪，却力透纸背。
林远放下渔具，先给屋角的旧水壶添了水，放在小煤炉上烧着。他记得周河说过，这水壶是“青滩一号”上留下来的，当年船员们就用它烧水泡茶。水壶底还印着模糊的船号，像个沉默的老伙计，守着满肚子的河上故事。
正翻着钓鱼笔记，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林远抬头一看，是个背着书包的半大孩子，手里攥着根自制的竹竿钓竿，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叔叔，我能在这儿歇会儿吗？”孩子的声音有点哑，“我爸说这里能钓鱼，可我找了半天，就看到这屋子。”
林远笑了，招手让他进来：“当然能，进来烤烤火吧，早上河边凉。”
孩子叫小宇，家就在河对岸的村子里，听村里老人说青滩河的鱼多，趁周末来试试。林远给小宇倒了杯热水，又从布袋子里抓了把玉米饵料递过去：“用这个钓，河里的鲫鱼最喜欢这个味，是之前住在这儿的周爷爷晒的。”
“周爷爷？”小宇眨眨眼，“是不是村里老人说的，那个在河边钓了三十年鱼的爷爷？”
“是他。”林远指着墙上的鱼篓，“那鱼篓就是他的，当年他还在河上跑船呢，知道的比谁都多。”
小宇凑到鱼篓前，好奇地摸了摸：“那周爷爷现在去哪儿了？”
“他回村里养老了，不过常跟我打电话，问河里的情况。”林远想起昨天周河的电话，老人在那头说，村里修了新的文化站，他正把“青滩一号”的故事写下来，以后要讲给村里的孩子听。
两人聊着天，小宇突然指着桌上的钓鱼笔记：“叔叔，这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林远把笔记递给他，看着小宇一页页翻得认真，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这本笔记的样子——当时周河也是这样，坐在这张木桌旁，指着上面的字，讲“雨天钓浅滩”是因为雨水把岸边的虫子冲进河里，鱼会往浅处游；“晴天钓深潭”是因为太阳晒得水面热，鱼要躲去深水里凉快。
“叔叔，你看这个！”小宇突然指着笔记里的一幅画，画的是一条歪歪扭扭的鱼，旁边写着“青滩河的鲫鱼，鳞片比别处亮，要轻钩慢提”。
林远笑了：“这是周爷爷画的，他没学过画画，却把鱼的样子记了一辈子。当年他跑船的时候，每次钓上鲫鱼，都会仔细看鳞片，说能看出河水的好坏。”
小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笔记还给林远时，眼神里多了些崇拜。两人收拾好渔具去河边，林远教小宇怎么调漂、怎么挂饵，小宇学得快，没一会儿就钓上了一条小鲫鱼。
“叔叔，我以后能常来吗？”小宇举着鱼，笑得眼睛都眯了，“我想跟着你学钓鱼，也想听听周爷爷的故事。”
“当然能。”林远摸了摸他的头，看着河面上的晨光渐渐散开，心里忽然明白周河把木屋交给自己的意思——不只是照看一间屋子，更是把青滩河的故事传下去。
傍晚送小宇回家时，林远特意绕到村里，去看了周河。老人正坐在文化站的院子里，给几个孩子讲“青滩一号”的故事，手里拿着那本刚写好的手稿。看到林远，周河笑着招手：“小林，来得正好，给孩子们讲讲你上次钓上大鲤鱼的事。”
林远走过去，坐在孩子们中间，看着夕阳把周河的白发染成金色，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提问，忽然觉得无比温暖。青滩河的水还在流，木屋里的饵料还在香，老故事有人讲，新故事有人听——这大概就是周河想要的，也是他接下来要守护的。
回去的路上，林远又去了河边的石碑前。石碑在暮色里安静地立着，上面的名字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柔光。他轻轻摸了摸碑身，像是在跟那些逝去的船员打招呼：“放心吧，青滩河的故事，会一首有人讲下去。”
晚风拂过芦苇，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林远抬头望向河面，月光洒在水上，波光粼粼的，像撒了一把星星。他知道，明天早上，木屋里的煤炉还会燃起，饵料香还会飘出来，说不定小宇会带着新的小伙伴来，而他，会继续在这里，把青滩河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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