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芦苇叶尖上时,小念己经攥着账本蹲在青滩河岸边了。她把耳朵贴在水面上,听着水流冲刷卵石的声音,像在破译什么秘密。林远提着钓箱走过来,鞋跟踩在结霜的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耳朵要冻掉了。”他把保温杯塞给小念,里面是温热的枣茶,“张爷爷说今天要带我们去个‘新地方’,周河以前总在那儿钓甲鱼。”
小念吸着热茶,睫毛上沾着的水汽凝成了小冰晶:“甲鱼会带着周爷爷的东西吗?比如他的帽子?”她在账本上画过一顶草帽,是听老吴描述的——周河夏天总戴顶草编帽,帽檐上别着根羽毛,说是能吓唬小鱼。
老吴和张叔己经在前面的岔路口等了。张叔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简易的河道图:“从这儿往上游走三里地,有片回水湾,水底全是烂树根,甲鱼就爱在那底下打洞。周河当年在那儿钓上过斤把重的老鳖,说要给刚出生的孙子炖汤,结果没等钓够,就……”
他没再说下去,用树枝在图上圈了个圈:“就在这湾子里,他埋过一坛酒,说是等孙子满月时挖出来喝。后来人没了,酒也没人记得在哪儿了。”
小念立刻睁大眼睛,在账本上画了个酒坛子:“我们能找到酒吗?会不会像鱼钩一样,被鱼叼着跑了?”
老吴笑她:“傻孩子,酒坛埋在泥里,鱼叼不动。不过说不定啊,河水涨落,早就把坛子冲去别的地方了。”
一行人沿着河岸往上走。晨雾还没散,把远处的柳树染成一团团淡绿的影子。小念走在最前面,时不时蹲下来捡些奇怪的石头——有带花纹的卵石,有被水冲刷成薄片的贝壳,都小心翼翼地放进账本的夹页里。
“周爷爷的酒是什么酒?”她边走边问。
“是他自己酿的米酒,”张叔回忆道,“用青滩河的水,加山里的野糯米,埋在地下三年才开封。那年他孙子出生,他特意多埋了两坛,说要等孩子长大,陪他喝酒钓鱼。”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被芦苇半掩的水域:“到了。”
那片回水湾确实特别,水面平静得像块黑釉瓷,岸边的泥地软得能陷进半个脚掌。水底隐约能看到纠缠的树根,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摇晃。张叔选了块结实的石头坐下,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切成小块的猪肝——钓甲鱼的好饵料。
“周河当年就用这个,”他把猪肝挂在特制的长柄钩上,“他说甲鱼鼻子灵,隔着三尺泥都能闻见血腥味。”
小念趴在岸边,看钩饵沉入水底,忽然“呀”了一声:“那是什么?”
水面上漂着片青灰色的东西,被风吹得打转转。林远伸手捞起来,发现是块巴掌大的瓷片,边缘己经磨损,上面却留着半朵淡蓝色的菊花,釉色温润,看着有些年头了。
“是老瓷片。”老吴接过来看了看,“像是民国时期的青花碗,我家以前有个一模一样的,摔了。”
张叔却盯着瓷片反面,那里沾着层薄薄的河泥,抠掉泥块,露出几个模糊的刻痕。“这不是自然碎的,”他指着刻痕,“是人用刀划的,你看这几道,像个‘十’字。”
小念立刻掏出账本,把瓷片拓在纸上,用铅笔小心地描出刻痕:“像地图上的标记!”她忽然想起村里老祠堂墙上的旧地图,也是用这种简单的符号标记位置,“会不会是周爷爷刻的?他在标记埋酒的地方?”
这话让三个大人都愣住了。老吴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周河确实识几个字,还爱瞎琢磨。那年埋酒时,他说怕忘了地方,得做个记号,我们都以为他说笑呢。”
张叔把瓷片翻过来,对着阳光看:“这瓷片边缘有磨损,但刻痕很新,不像埋了十年的样子。说不定是被水冲过来的,源头就在附近。”
林远提议顺着回水湾往上游找。水湾尽头是片茂密的菖蒲丛,根茎缠绕在一起,像道天然的栅栏。他拨开菖蒲,发现底下的泥地上散落着更多碎瓷片,大小不一,拼起来能看出是个完整的碗底,碗底中央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酒”字。
“找到啦!”小念举着最大的一块瓷片跳起来,“这上面有‘酒’字,肯定是标记!”
老吴和张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张叔捋起袖子,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野钓也能钓大鱼》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用树枝在碗底瓷片周围的泥地上戳探:“按周河的性子,不会把记号做得太远。他总说,好东西要藏在‘眼皮底下’。”
树枝戳到一处时,突然陷下去半寸。张叔眼睛一亮,招呼林远一起挖。表层的泥很软,挖了没两尺深,就碰到个硬东西。林远小心地扒开泥土,露出个陶制的坛口,上面盖着块石板,石板缝里还缠着几圈稻草——正是当年周河埋酒时的样子。
“真有酒!”小念趴在坑边,鼻尖都快碰到坛口,“闻着好香啊!”
老吴把石板挪开,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飘了出来,混着泥土的腥气,竟格外好闻。坛子里的米酒只剩下半坛,酒液呈琥珀色,清澈透亮,水面上还浮着几粒没过滤干净的糯米。
“这酒埋了十几年,怕是成佳酿了。”张叔用手指蘸了点酒,抿了抿,眼睛眯成一条缝,“比当年他给我喝的试酿酒还香。”
小念却注意到坛口的稻草里缠着片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还有个简单的图画。
“是周爷爷写的!”她急忙展开纸,虽然字迹被水泡得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今日埋酒三坛,一坛在菊花碗标记处,一坛在老槐树根下,一坛在石拱桥洞左数第三块砖后。盼吾孙十岁时共饮,教他钓第一尾鱼。”图画上画着个小人,戴着草帽,手里举着鱼竿,旁边还画着个更小的小人,应该是他想象中的孙子。
林远看着纸上的字,喉咙有些发紧。周河的孙子去年刚满十岁,住在城里,连青滩河都没来过,更别说陪爷爷钓鱼了。
“这老东西,心思倒是细。”老吴叹了口气,把纸小心地收起来,“剩下两坛,怕是也得找出来。”
张叔却看着那半张纸,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这菊花碗是谁的了!是周河他媳妇的陪嫁,当年结婚时带来的,说是她姥姥传下来的。后来摔了,他还心疼了好几天,说要找个好地方把碎片埋了,没想到是用来做记号。”
小念把瓷片和纸条都放进账本,突然发现瓷片上的菊花和纸条上的小人,凑在一起像幅完整的画。她歪着头看了半天,突然说:“周爷爷把最重要的东西,都藏在他最珍惜的物件旁边了。”
这话没错。无论是绑着红布条的鱼,还是缠着钓线的竹篓,或是藏在瓷片下的酒坛,都是周河生前最在意的东西——他的钓鱼装备,他妻子的遗物,他对孙子的期盼。青滩河像个贴心的管家,把这些带着温度的物件一一收好,再在合适的时机,通过钓鱼这件事,交还给惦记他的人。
中午时分,他们把那半坛酒小心地抬上岸,又按纸条上的标记,在老槐树根下找到了第二坛酒,只是坛口破了个洞,酒己经漏光了,只剩下一坛空泥。石拱桥洞下的第三坛却没找到,张叔说可能是前年洪水冲垮了老桥,连砖都被埋了。
“两坛也够了。”老吴把完好的酒坛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宝贝,“等有空,把周河的孙子接来,就在这青滩河边,给他爷爷磕个头,再喝了这酒,教他钓条鱼,也算圆了周河的心愿。”
小念在账本上写下:“今天找到周爷爷埋的酒,还有他写的纸条。原来他什么都想到了,就像他知道我们会来一样。”她画了个大大的酒坛,旁边画着三个小人,戴着草帽,手里都举着鱼竿,应该是周河、他的孙子,还有她自己。
夕阳把河水染成了金红色,芦苇丛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无数双伸出的手,轻轻托着水面上的光。老吴抱着酒坛走在前面,张叔哼着不成调的老歌,林远牵着小念的手,手里还攥着那片带菊花的瓷片。
小念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河面:“你们看!”
一群银色的小鱼正顺着水流往上游游,鱼群中间,有片红布条一闪而过——正是之前发现的那类布条。它们像是在引路,又像是在告别,很快就消失在芦苇深处。
“是周爷爷在跟我们说再见呢。”小念轻声说,把账本抱得更紧了。
林远抬头看向远处的河道,青滩河蜿蜒曲折,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牵着现在。那些沉在河底的物件,那些藏在心里的回忆,都借着这流水,慢慢汇集成河,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
或许,这就是野钓的意义。你以为自己在钓鱼,其实是在打捞时光;你以为自己在等鱼上钩,其实是在等那些被岁月珍藏的温暖,悄悄浮出水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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