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那股甜腻的腐臭，钻进我的肺叶。
手电光柱下，墙上那模糊的、带着暗红痕迹的手印和抓痕，像刚刚烙上去的控诉。
嘶……嘶……
墙内的吮吸声还在继续，贪婪，餍足。
养分。
母亲平板的声音再次回荡。
我胃里翻江倒海，转身冲出地下室，跌跌撞撞跑回房间，锁上门，滑坐在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
李阿姨那双充满恐惧和求助的眼睛，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关于这墙，关于“她”，关于正在发生的恐怖。
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土而出，我必须去找她。
在她彻底变成“它们”之前。
这个机会在第二天下午到来。
透过窗户，我看到李阿姨的丈夫开车出去了，院子里空无一人。
那些工人没有再回来，脚手架孤零零地立着，那块封住钻孔的塑料布在风里哗啦作响。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就是现在。
我屏住呼吸，溜出家门，绕到小区绿化带的后面，借着灌木的遮掩，快速靠近李阿姨家的后院栅栏。
她家后院的门通常只是虚掩着。
西周寂静得可怕。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手指碰到冰凉的铁栅栏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吱呀……
声音细微，却在这死寂里惊心动魄。
我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院子里晾晒的衣服轻轻摆动，投下摇晃的影子。
后门没锁。
我拧动门把，推开一条缝。
屋里很暗，窗帘都拉着，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饭菜和……
一种极淡的、我在地下室闻到的霉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阿姨？”我压低声音，试探着喊了一句。
没有回应。
只有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客厅没人，厨房也没人。
碗筷整齐地摆在桌上，像是还没收拾。
一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
我犹豫着，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那个她曾出现过的窗户，就在二楼。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每一声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二楼走廊同样昏暗。
第一个房间门开着，是卧室，里面空无一人。
第二个房间门紧闭着。
那是……书房？
或者是客房？
我停下脚步，耳朵贴在门板上。
里面……有声音。
极其细微的、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像一个老太太在低声呓语，含混不清，断断续续。
是李阿姨的声音！
我心脏狂跳，手轻轻放在门把上，深吸一口气，猛地拧开……
房间里的景象让我瞬间僵住，血液倒流。
这不是书房。
这几乎是一个……灵堂。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黑白的老人照片。
照片里的老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照片前面，摆着香炉和果盘，三炷己经燃尽的香只剩下灰色的梗。
而李阿姨，就背对着我，跪坐在照片前面的一个蒲团上。
她穿着一件深色的、样式古老的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她正对着那张黑白照片，低声地、不停地絮叨着。
“……妈……放心……好好的……”
“家里……都好……墙没事……很快就好了……”
“别担心……别回来看……都好……”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和重复，仿佛在完成某种每日必需的仪式。
但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
房间的西面墙上。
渔老头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黄色的符纸。
朱砂画的符咒扭曲而醒目，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墙面。
窗户上，门板上，也贴满了符箓。
有些符纸看起来很旧了，边缘卷曲发黄，有些则墨迹尚新。
整个房间，被一种绝望而疯狂的辟邪仪式感所笼罩。
李阿姨似乎完全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对我的闯入毫无所觉，依旧对着那张黑白照片絮絮低语。
“妈……保佑……别让那些东西进来……”
“墙……墙快好了……就快好了……”
我浑身冰冷，终于明白她那天在院子里看到流血墙壁时，那巨大的恐惧从何而来。
她早就知道！她知道这房子，或者这附近，有极不干净的东西！
她在试图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安抚……照片上这个可能己经去世的母亲？
就在这时。
李阿姨絮叨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她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然后，她的头，开始极其缓慢地……
一点一点地……转过来。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骨节缺乏润滑的滞涩感。
我的心跳骤停，呼吸屏住。
她完全转过了身。
看到了我。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极度的疲惫和麻木，眼袋深重，瞳孔里一片死灰。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辨认了几秒。
然后，那死灰般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几乎要灼伤人的恐惧和……哀求！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她猛地抬起一只手，手指颤抖地指向我，又猛地指向她身后的那面贴满符咒的墙，指向墙上那张巨大的黑白照片。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
像是漏风箱一样急促而恐惧的嘶气声。
眼神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
快跑！
她在用尽全力对我示警！
下一秒……
她脸上那极致的恐惧和哀求，像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猛地擦掉了。
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
只剩下彻底的、冰冷的麻木。
然后，她的嘴角，开始机械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拉扯。
拉出一个我无比熟悉的、标准的、僵硬的……
微笑。
焊死在了她的脸上。
她看着我，用那空洞的、微笑着的脸，用一种平板无波的、和她此刻表情截然相反的惊恐语调，急促地、尖细地嘶叫起来：
“墙！墙里有东西！”
“它看着我！它一首在看着我！”
“红色的！衣服！是红色的！”
她尖叫着，手指却不再指向墙壁，而是猛地抬起来，死死指向了我！
指向了我的眼睛！
她的尖叫在贴满符咒的房间里回荡，尖锐又诡异。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它在那里！它通过你在看！！！”
微笑还焊在她脸上，眼泪却突然从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疯狂涌出，划过那僵硬的嘴角。
“救我……”
她脸上的笑容巨大而恐怖，声音却变成了绝望的、泣血般的哀鸣，“救救我们……它醒了……它饿……”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像是被突然掐断。
她整个人猛地一抽搐，然后彻底静止下来。
脸上的笑容依旧，眼泪依旧流淌，但眼睛里的最后一点神采，彻底熄灭了。
变得和父亲、母亲、哥哥一样。
彻底的空洞。
她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脸上挂着泪痕和永恒的微笑，一动不动了。
像一尊刚刚被制作完成的、新鲜的傀儡。
我浑身冰冷，连连后退，撞在门框上。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缓慢的敲门声，从楼下的大门处传来。
一个平板的、我父亲的声音，穿透门板传了进来，毫无情绪起伏：
“李姐，开门。”
“我家孩子……是不是跑您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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