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巷子深处的黑暗像湿冷的裹尸布缠上来。
远处，那片小区上空稀薄的暗红雾丝，在我血红的视野里扭动，如同有生命的触须，不肯完全散去。
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估计擦破了皮。但我顾不上这些。
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疼，带着巷子里垃圾和霉菌的腐败气味。
我逃出来了？
这个念头刚浮起，就被更大的恐惧压下去。
我真的逃出来了吗？
这双眼睛……这双能看到那张恐怖罗网的眼睛，还长在我脸上。
那个红衣女鬼，她真的会放过我吗？
她称我是她“前世夫君的眼睛”，是她锚定这个世界的坐标。
巷口有车灯扫过，引擎声由远及近。
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进更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一辆出租车慢悠悠地驶过，没有停留。
世界似乎……正常得可怕。
我颤抖着，尝试着集中精神，像之前那样“内视”自己的眼睛。
剧烈的刺痛没有再次袭来，但那暗红的视野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只是比在小区里时淡了一些。
透过这层血色滤镜，我看出去……
巷子对面斑驳的墙壁上，涂鸦扭曲着，像某种未知的符咒；
一只野猫从垃圾桶后窜过，身后拖着一条极淡极淡的、灰黑色的尾迹，不像活物；
更远处，路灯的光晕边缘，也染着一圈不祥的暗红。
我所熟悉的世界，正在我这双眼睛里，无声地崩塌、异化。
“看 见 我”。
墙上的血字再次浮现在脑海。
她不只是要我看见她。
她是让我看见……
这个正在被她侵蚀、渗透的世界。
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
不能待在这里。
这里离那个小区还是太近了。
我得走。
走得越远越好。
可我该去哪里？
家是回不去了。
朋友？
谁又会相信我的话？
只怕会被当成疯子。
而且……我不能连累任何人。
李阿姨就是前车之鉴。
身无分文，手机也丢在了家里。
绝望再次攫紧喉咙。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起来，每动一下，摔伤的地方都钻心地疼。
我一瘸一拐地挪出小巷，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夜深了，街道空旷，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车灯晃过我苍白失措的脸。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饥饿和寒冷交织在一起，折磨着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至少捱过今晚。
前面街角，一块歪斜的霓虹灯牌闪烁着。
“鑫鑫招待所”。
灯牌缺了几个笔画，显得破败又廉价。
这种地方……或许不需要身份证？
我裹紧了单薄的衣服，推开那扇沾满油污的玻璃门。
一股浓重的烟味、泡面味和劣质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前台后面，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打着瞌睡，手机里放着嘈杂的短视频。
听到门响，他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目光在我狼狈的衣服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住店？”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嗯。”
我声音发干，“最便宜的单间。”
“八十，押金一百。”
他报出价格，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敲了几下，“身份证。”
我的心一紧。“身份证……丢了。”
男人抬起眼，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种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他没说话，似乎在权衡什么。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几乎想转身就跑。
“算了，”
他终于开口，挥了挥手，“看你小姑娘家家的，给你开一间。104，走廊尽头。现金。”
我松了口气，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仅有的皱巴巴的零钱，幸好之前习惯在口袋里放点应急的钱。
数出八十块递给他。
他收了钱，扔过来一把挂着脏兮兮木牌的钥匙。
“热水晚上十点后没有。别弄太乱。”
我接过钥匙，低着头，快步走向走廊深处。
脚下的地毯潮湿粘腻，散发着霉味。
灯光昏暗，墙壁上满是污渍和划痕。
104房间的门牌歪斜着。
我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更浓的霉味和消毒水味涌出来。
房间极小，只有一张窄床，一个床头柜，一台老旧的小电视机。
墙壁泛黄，天花板角落还有漏水的痕迹。卫生间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但至少……这里暂时是封闭的，独立的。
我反锁上门，插上插销，后背紧紧抵住门板，这才敢稍微喘口气。
安全了……吗？
我走到床边，瘫坐下去，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该怎么办？
明天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这些问题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口，让我窒息。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
泛黄的墙壁，摇晃的灯影，老旧电视机黑屏上模糊映出的、我那双异常的眼睛……
等等。
我猛地凑近那台电视机屏幕。
黑屏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我苍白惊恐的脸。
而在我瞳孔的倒影里……
那暗红的色泽，似乎……比刚才又浓郁了一丝。
像一滴墨，正在清水中缓缓扩散。
我死死盯着那抹红，心脏狂跳。
它不是静止的。
它在缓慢地……生长。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不紧不慢，规律得令人心头发毛。
我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冻住。
“谁？”我声音发抖，几乎是气音。
门外沉默了一下。
然后，那个前台秃顶男人平板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隔着门板，有些闷：
“小姐，需要宵夜吗？”
“我们这有刚煮好的……”
“……红汤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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