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之后，苏凌薇在宫中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然而，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
这一日，父亲苏威自早朝归来，脸上带着一丝轻松。
他将官帽递给下人，走进了正厅。
苏凌薇正在厅中看管事呈上的府中用度清单。
“父亲。”
她起身行礼。
“坐吧。”
苏威坐到主位上，端起下人奉上的热茶。
“今日朝上，倒是有一件好事。”
他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苏凌薇静静地听着。
“陛下前些日子偶感风寒，龙体欠安，己有近十日未曾上朝。”
“太子与宁王两派，都因此蠢蠢欲动，朝中气氛很是紧张。”
“不过今日，太医院院使亲自上殿禀报。”
苏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说陛下的风寒己大好，再静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初。”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的心，总算是都安稳了下来。”
苏凌薇为父亲续上茶水，动作平稳，没有溅出半分。
“太医院院使，是皇后娘娘的表亲吧。”
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苏威点了点头。
“没错，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自然是忠于东宫的。”
“他出来报平安，也算是为太子稳固了人心。”
苏凌薇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
前世，皇帝也是在这个时候“偶感风寒”。
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小病。
可不到半年，龙驭宾天。
那场风寒，根本就是要了他性命的中风前兆。
太医院，为了稳住太子的地位，封锁了最真实的消息。
他们给了所有人一个虚假的希望，也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提前准备的时间。
等到皇帝猝然驾崩，整个朝堂都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宁王趁机发难，险些酿成宫变。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被蒙在鼓里。
“父亲，您也多注意身体。”
苏凌薇将话题岔开。
“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保重自身才是根本。”
苏威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儿长大了。”
待父亲离开后，苏凌薇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白芷。”
“奴婢在。”
“去清风楼，传我的话。”
苏凌薇的声音压得极低。
“让‘鱼饵’动起来。”
白芷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立刻领命。
“是，小姐。”
“鱼饵”，是苏凌薇安插在宫中的一枚棋子。
一个在太医院药房里，负责整理废弃药渣和脉案记录的小太监。
他不起眼，如同宫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接触到那些最真实，却也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东西。
当晚，夜深人静。
太医院的药房内，只留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小太监小安子，正佝偻着身子，清扫着地上的药渣。
他一边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确认无人之后，他迅速走到一排高大的药柜前。
他熟练地从怀中取出一把不起眼的铜钥匙，打开了最下方一个标记着“废档”的柜子。
柜子里，堆满了写满了字的废旧纸张。
这些都是太医们每日为宫中贵人诊脉后，随手丢弃的草稿。
正式的脉案，会被誊抄归档，而这些草稿，则会定期被焚烧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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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急促，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掉头买卖。
但他别无选择。
他那远在家乡病重的老娘，还等着苏凌薇送去的救命钱。
终于，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张特殊的纸。
那张纸上，有太医院院使独有的梅花印记。
他迅速将那张写满了潦草字迹的脉案草稿抽出，塞入自己的袖中。
然后，他将一切恢复原样，锁好柜子，继续低头扫地。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日，清晨。
一辆运送泔水的马车，从皇宫的偏门缓缓驶出。
在经过一个僻静的巷口时，车轮“不小心”碾到了一块石头，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一个不起眼的布包，从车上掉了下来，滚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
赶车的车夫没有察觉，骂骂咧咧地驾着车走远了。
片刻后，一个打扮成货郎模样的人，推着小车路过。
他“不经意”地将那个布包捡起，放入自己的货担，然后不紧不慢地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半个时辰后，镇远侯府。
那个布包，被层层传递，最终送到了苏凌薇的手中。
书房内，门窗紧闭。
苏凌薇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被揉得有些发皱的纸。
她将纸展开，平铺在桌案上。
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录着皇帝最真实的病情。
“肝风内动，气血两亏……”
“痰迷心窍，神志偶昧……”
“此乃风中之兆，非寻常风寒……”
“恐……恐非药石可医，不过岁余之寿……”
最后那句“不过岁余之寿”，被墨迹重重地划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誊抄入正式档案的结论：“外感风寒，邪气入体，静养即可。”
一个弥天大谎。
苏凌薇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那张薄薄的纸。
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发白。
她终于知道了。
她知道了这个被所有人，包括前世的自己，都忽略掉的最核心的情报。
皇帝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这意味着，太子与宁王的夺嫡之争，即将进入最后的白热化阶段。
也意味着，她所有布局的时间，都必须大大提前。
她将那张脉案，放到烛火上，静静地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在上面缓缓移动。
北境的兵权，江南的财路，朝中的人脉……
所有的棋子，都必须重新调整落点。
“来人。”
她开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徐敬之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书房的阴影里。
“主公。”
“传我的令。”
苏凌薇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光芒。
“让林辰他们，暂缓在翰林院的一切争斗，即刻起，开始暗中联络所有在京的寒门出身官员。”
“让西海商行，将江南一半的流动资金，分批、秘密地转入京城。”
“另外，以我的名义，向北境大营，再送一批最好的冬衣和药材。”
徐敬之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主公，为何突然要做出如此大的调整？”
“这……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苏凌薇转过身，看着他。
“因为，天要变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别人都以为，暴风雨还在千里之外。”
“只有我们知道，它今夜便会兵临城下。”
“我们，必须提前关好门窗，备好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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