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翔的思路愈发清晰。
隆武帝的新政不仅是朝廷风向的转变,更是他这类力图自主发展的将领的绝佳护身符和行动指南。他必须立刻让所有散布在外的力量都明确这一点,并据此调整行动方略。
他再次伏案,这一次,他需要写数封内容侧重点不同的密信。
“应祥、李猛二位将军亲鉴:”
“得闻你等於得胜港血战,奋勇救出陈子龙先生及黄、吴二位将军部众,壮举可嘉,辛苦了!然伤亡必重,将士疲敝,不宜再行险招。今有朝廷明诏天下(随信附抄件),陛下圣断,己摒弃前嫌,决意联合一切抗清力量,尤以昔日农民义军为重。此乃国策大略之变,格局一新!”
“你部现阶段之要务,非攻城略地,而在‘联络’与‘保全’。望你二人配合陈子龙先生,以其名望,持此诏书精神,广泛结交太湖周边乃至更远区域一切可结交之抗清武装,无论其出身是官是民是‘寇’,但言抗清,便可接触,宣示朝廷新政,探其意向。切记,眼下以建立联系、播撒种子为重,切勿轻易卷入大规模战事,虚耗我精锐骨干。”
“同时,注意告知一路百姓,我部之名号、政策,宣扬我汉人之不屈精神,同时千万注意军队的纪律”
“待联络稍有头绪,应尽快设法脱离险地,携陈先生等一应人员,寻机走海路,北返福宁翁之琪处休整汇合。太湖虽好,非久留之地,亦非我根基所在。望慎之重之,保全部众,以待将来。我处亦将尽快北上前来与尔等汇合,共图大业。”
第二封,写给潜伏在苏州的韩虎:
“韩虎吾弟:”
“苏州险地,汝如暗夜孤烛,身负千斤,万事务必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今附上朝廷最新诏令抄件,陛下己明令天下,联合一切抗清力量。汝在敌后,活动当更具底气。然策略需更加灵活巧妙。”
“除继续经营情报网络、监视虏酋动向外,可借此‘联合’之风,尝试以各种隐蔽方式,接触城内乃至周边对清廷不满之人士、潜伏之义士、甚至难以生存而被迫剃发者中心向故国之人。不必强求其立刻效忠,可多听多看,传递朝廷新政,让其知华夏仍有希望,抗清并非孤军奋战。潜移默化,埋下种子即可。”
“同样,若有重大消息或觉危险临近,优先考虑海路撤离,北上福宁。我己告知翁之琪接应。汝与所训精锐,乃我耳目心血,不容有失。”
第三封,再次强调给福宁的翁之琪与王柱:
“之琪、王柱:前信所述勘察浙闽赣山区之事,乃重中之重,望全力速办。另,张应祥、李猛部及韩虎,近期可能设法经海路北返你处,务必做好接应准备,确保海路畅通,派出可靠船只于约定地点接引。彼等归来后,妥善安置伤患,令其休整,补充兵员器械。不日我亦将动身前往你处。”
写下“不日我亦将动身”几字时,赵高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福州虽好,非久居之地。皇帝的新政略给了他名分和机遇,郑芝龙的猜忌与束缚却与日俱增。是时候将重心转移到他真正能掌控的地方去了。
他封好信,用上密印,唤来绝对亲信的李狗儿,嘱咐其通过不同渠道,以最快最安全的方式送出。
做完这一切,赵高翔才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梳理自己手中的全部力量布局。目前他的摊子己然铺开:
- 北方前线/发展基地(福宁州一带): 由最稳重的翁之琪和踏实肯干的王柱负责,统率着目前最完整的主力约两千人。他们的任务最重,既要巩固防区,又要执行向西北山区渗透侦察的战略任务,还要作为接应各方人手的枢纽。
- 敌后活动/联络力量(太湖区域): 由勇将张应祥和悍将李猛率领约贰仟五百经历血战后的精锐,配合陈子龙,执行新政下的联络与统战任务,如同一把灵活的软刀子,在清军腹地搅动风云。
- 情报中枢/敌后钉子(苏州): 由精干细致的韩虎负责,带领着精心培训的侦缉哨探,潜伏于虎穴,负责情报搜集、人员渗透,是赵高翔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 总部核心/训练基地(福州): 由他自己亲自坐镇,李狗儿统领亲卫并协助管理福州城内外的秘密招兵和训练点,刘叔则负责后勤、流民安置及与工匠们的协调。这里看似最安全,实则身处政治漩涡中心,需时刻小心。
“李狗儿,”他唤来心腹,“新兵操练如何了?”
“回将军,按您的法子练了这些时日,己有几百人像点样子了,至少令行禁止能做到。”
“好,挑选其中最可靠、家眷己安置好的三百人,开始暗中打点行装,准备随我北上。动静要小。”
“明白!”李狗儿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早就盼着离开这憋屈的福州城了。
赵高翔走到窗边,望向北方的夜空。那里,有他的将士,有他的梦想,也有未知的挑战和血战。但有了隆武帝新政这面大旗,有了初步铺开的摊子,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赵高翔的目光在心中那份名单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另一个名字上——林锐。这位最早跟随他、心思缜密、擅长侦察与反侦察的老部下,此刻正扮演着一个看似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角色。
在福州这段时间,林锐明面上的身份是赵高翔的亲兵队长之一,负责总兵府的护卫以及赵高翔出入的仪仗安全,一副恪尽职守的武夫模样。然而,在暗地里,赵高翔交给他的真正任务是:以福州城为核心,编织一张属于他赵高翔自己的情报网。
谍报工作从来都不可能只有一个组织,蒋校长都有军统和中统。我们组织前期也有自己的“边保”和“社保”,除了韩虎的“侦缉哨”,赵高翔很早就预想另外建立一个类似的机构,只是名字没想好。
郑芝龙的眼线遍布全城,朝廷各派系、乃至清廷的细作都可能潜伏其间。赵高翔深知,若不能洞察这座城市的暗流涌动,他就像个瞎子、聋子,随时可能被人算计而不自知。林锐正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林锐悄然运作着。他利用护卫之便,熟悉福州的大街小巷、衙门府库;利用赵高翔麾下官兵与本地三教九流的必要接触(采买、雇佣等),物色和发展眼线——或许是某个对郑家不满的小吏,或许是某个渴望捞外快的城门守卒,或许是某家酒楼的掌柜、驿站的驿丞。他给出的报酬丰厚,但要求也极其严格:只求消息准确、及时,严禁打探不该知道的事。
他的工作卓有成效。郑芝龙麾下主要将领的府邸位置、平素喜好、几房妻妾;福建官场上哪些官员与郑家走得近,哪些又心怀怨望;市井之间关于前线战事、关于鲁王、关于清廷的最新流言;甚至郑家水师部分舰船的调动迹象……这些零碎的信息,通过林锐经营的秘密渠道,被不断汇集、筛选,然后化作简洁的口信或密文,呈送到赵高翔的案头。
正是通过这些信息,赵高翔才能更清晰地把握福州的脉搏,判断郑芝龙的耐心还剩多少,才能在隆武帝诏书下达后,第一时间感知到城中各方势力的微妙反应。林锐的存在,让他在这龙潭虎穴中,多了几分从容和底气。
“如今我要北上,林锐的这份工作就更为关键了。”赵高翔思忖着。即便他离开,福州作为隆武朝廷的中心,其政治动向、郑芝龙的意图,依然对他具有极大的价值。他需要留下一个可靠的情报站。
他再次唤来李狗儿,低声吩咐道:“去,让林锐得空时来见我一面,要隐秘些。”
是时候对林锐下一步的工作做出安排了。他需要这个忠诚而能干的下属,在他离开后,继续像一颗无声的钉子,牢牢钉在福州,为他持续传递来自权力核心的消息。
是夜,总兵府一间僻静的书房内,只有油灯噼啪作响。赵高翔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改换常服、身形融于阴影中的林锐。
“将军。”林锐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林锐,坐。”赵高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这些时日,辛苦你了。福州城里的风吹草动,多亏有你。”
“份内之事,将军。”林锐微微躬身,并无得意之色。
“我预计很快便要北上福宁,那里才是我们真正能施展手脚的地方。”赵高翔首视着他,“但我需要一双眼睛继续留在福州。朝廷的动向,郑家的心思,乃至清虏可能派来的细作,我都需要知道。”
林锐立刻明白了:“将军是要我留下?”
“不错。”赵高翔点头,“你己初步经营起一些门路,熟悉此地情况。我走之后,你明面上可称病,或我留你在此‘协理后续军务’,作为联络人。暗地里,你要将这张网织得更大、更牢。人手、银钱,我会让刘叔秘密留一份给你,务必谨慎使用。”
“属下明白。”林锐没有任何犹豫,“定不负将军所托。只是……联络渠道?”
“我会让翁之琪在福宁安排可靠之人,与你单线联系。传递消息,以海路为主,另有几条陆路密径,稍后我会给你图和暗号。非十万火急,切勿启用。”赵高翔详细交代着,“你的任务首重自保,其次才是打探。宁可错过消息,也绝不能暴露。”
“是!将军放心,林锐晓得轻重。”林锐郑重应下。
“好。”赵高翔拍了拍他的肩膀,“福州这潭水,我就交给你了。将来若能成事,你当居首功!”
林锐没有多言,只是重重抱拳,眼神坚定。“将军放心、浙江那边有些消息我们也能知晓。”
赵高翔大喜:专业的就是专业的! 赵高翔,重重的点头!
林锐会意,随即,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赵高翔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心中稍安。有了林锐这颗钉子留在福州,他北上之路,便少了后顾之忧,多了几分前瞻之明。他的棋盘,布局愈发完整了
“是时候动一动了。”赵高翔看着心中勾勒出的力量分布图,暗自思忖。福州的价值己被他榨取大半——得到了名分,安置了部分人员,建立了初步的工匠体系。继续留在这里,除了要应对郑芝龙越来越明显的控制欲和朝廷里无休止的琐事纷争外,于实力的增长己益处不大。
他的未来,在北方,在翁之琪和王柱正在经营的那片区域,在张应祥、李猛正在流血联络的那些力量里,在韩虎冒险传递回来的情报所指向的机会中。
他决定,尽快安排离开福州的事宜。一方面要做出继续效忠朝廷、为国戍边的姿态,向隆武帝和郑芝龙请命,要求前往福宁前线“督师防虏”;另一方面,则要秘密将福州这段时间积累的资源——愿意追随的精兵、工匠骨干、部分粮饷器械,尤其是那批正在训练的新兵,逐步转移出去。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地、何况这福州绝对不是梁园。”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笑容,“东南之局,该由我赵高翔,落下一子了。”
他转身回到案前,开始构思如何向隆武帝上那道请求“北上御虏”的奏疏,既要显得忠君爱国,又要能顺利从郑芝龙的眼皮底下脱身。一场新的博弈,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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