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过，太玄城西郊，一片废弃的纺织厂仓库区。
残月被薄云遮蔽，只有零星几盏锈蚀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水泥地和墙上斑驳的标语。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一股若有若无的潮腐气味。
与表面的死寂不同，仓库深处却隐有人声攒动，手电光束在黑暗中不规则地扫射，勾勒出一个个模糊而警惕的身影。这里便是今晚“鬼市”的所在。
贾文轩穿着一身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暴发户”行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废墟阴影里。微型耳塞紧贴耳道，传来林薇压低的声音：“注意三点钟方向，那个靠在集装箱边抽烟的男人，他是‘地头蛇’老六的眼线，别盯着看。继续往里走，主营‘土货’的区域在最里面的三号仓。”
贾文轩心跳有些快，手心渗汗。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好奇又紧张的富家子弟，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蹲在阴影里的摊主。他们面前大多随意铺着一块布，摆着些锈蚀的铜钱、模糊的瓷碗、或是造型古怪的木石雕像，真伪难辨。交易无声而迅速，买卖双方往往只是用手电照一下货，比划几个手势，便完成现金交割。
这里的气氛压抑而警惕，每个人都像绷紧的弦，弥漫着一种地下交易特有的紧张感。贾文轩的灵觉在这里变得异常敏感，他能隐约捕捉到许多杂乱的情绪碎片：贪婪、警惕、欺骗、渴望……如同无数细小的暗流在黑暗中涌动。
他按照林薇的指示，慢慢走向深处的三号仓库。这里的摊主更少，东西也更诡异些，甚至能看到一些兽骨、残破的符箓或是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
“尽量自然些，留意那种阴冷的、让你不舒服的气息。”林薇的声音再次从耳塞传来，她显然在远处某个制高点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这里。
贾文轩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扩展着自己的感知。各种杂乱的气息扑面而来——泥土的腥气、金属的锈味、还有某些物品上附着的微弱怨念或陈旧能量，但都算不上“阴冷”。
他在一个摊位前停下，蹲下身，假装对一枚布满绿锈的青铜箭头感兴趣，手指虚悬其上。摊主是个裹着旧军大衣的老头，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他一眼。
没有异常。只有一股沉沉的死寂之气。
贾文轩摇摇头站起身，继续往里走。越往仓库深处，光线越暗，人也越少，气氛也越发令人不安。
突然，他脚步一顿。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冰冷感，如同毒蛇吐信，从前方某个角落隐约传来！
就是它！和那邪玉璜同源的阴寒恶意！虽然极其稀薄，仿佛只是残留，但绝不会错！
“有发现？”林薇立刻察觉到他的停顿。
“……嗯，很淡，在前面。”贾文轩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下心头泛起的寒意，装作随意地朝那股气息传来的方向踱去。
那是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没有摊位，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靠墙坐着，身前似乎什么也没摆。但那股冰冷的残留感，正是从那个方向散发出来的。
贾文轩不敢靠得太近，假装被旁边一个摊位的旧陶罐吸引，用眼角余光仔细观察。
那黑影似乎穿着深色的宽大衣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一动不动，也看不清面容。但贾文轩的灵觉却捕捉到，那身影周围环绕着一种死水般的沉寂，与其他摊主那种警惕和贪婪的情绪截然不同，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没有生气的石头。
更让他心悸的是，在那死寂之下，他隐约感觉到一丝被极力压抑的、非人的冰冷与空洞。就像……就像一个被掏空了内在、只留下冰冷外壳的容器。
“哑巴”？他几乎可以肯定。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黑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贾文轩立刻感到一股冰冷的、毫无情绪的“视线”扫过自己，让他瞬间汗毛倒竖，仿佛被什么天敌盯上！
他慌忙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陶罐，心脏狂跳。
“怎么了？”林薇的声音带着急切。
“角落……穿黑衣服的……可能就是他。”贾文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好像发现我了……”
那股冰冷的注视只持续了一瞬便移开了，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虫子。但那瞬间的压迫感却让贾文轩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不敢再多待，放下陶罐，装作失望的样子，慢慢朝仓库外走去。每一步都感觉那冰冷的视线似乎还黏在背上。
首到走出三号仓库，重新回到相对开阔的废墟空地，那股被注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贾文轩长长吁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紧握的拳头里指甲己经掐进了掌心。
“他还在里面吗？有没有交易？”林薇问。
“没看到交易，他就一个人坐在最黑的角落里，好像什么都没带。”贾文轩回忆着，“但我感觉……那地方残留的冰冷气息，绝对不止一两次交易留下的。他好像只是暂时待在那里，那个角落……像是一个固定的‘联络点’。”
“固定的联络点……”林薇沉吟道，“好，你先撤出来，到预定汇合点。不要回头，自然一点。”
贾文轩依言，加快脚步，朝着废弃厂区外围走去。就在他即将走出路灯照射范围，融入更浓的黑暗时，他的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
那东西滚到路边杂草丛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贾文轩下意识地低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那是一小块深色的、不起眼的碎石片，边缘似乎还有些许人工打磨的痕迹。他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但就在他目光扫过那石片的瞬间——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与那邪玉璜同源同质的冰冷恶意，从那石片内部渗透出来！
这碎石片是某种类似材质的东西！而且它散发出的寒意虽然微弱，却比仓库角落里残留的气息要“新鲜”得多！
贾文轩心中剧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弯腰，假装系鞋带，飞快地将那小块石片捞起塞进口袋，然后起身继续快步离开。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却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激动。
或许，这就是今晚最大的收获。
夜色深沉，鬼市的暗涌依旧在废墟深处继续，而贾文轩怀揣着那枚冰冷的不祥碎片，快步走向与林薇约定的汇合点。
狩魔的网，似乎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切实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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