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烛火照亮整个屋舍，轩窗上倒映着两道依偎在一起的人影，窗外的满树梨花在料峭春风中摇曳生姿，花影浮动，清香西溢。
屋内烛火突然猛地闪烁一下，屋内的光随之一晃。
外间墙头上目眦欲裂的陆长唯同样被光晕晃了一下。
他垂眸，长睫垂下一抹暗色阴鸷。
他心头五味杂陈，震惊，嫉妒，暴怒，酸涩……
这个狗男人是谁？
府里的府外的？
他是怎么进来的？
嫂嫂是不是被他胁迫？
可看这模样，嫂嫂和他两个人暗通款曲，绝不是一日两日了，是兄长生前就如此？还是来了京城之后才这样？
如果嫂嫂有心上人，为何还会嫁给兄长？为何还要进京？
将事情禀明父亲母亲，他们又不是严苛不讲情理之人，自不会阻碍她，可为什么……？
太多的问题和疑惑在陆长唯脑海里翻涌，让他的呼吸越发艰难。
而在愤怒底色之下的，是如无边暗色波涛汹涌澎湃，几乎将人摧毁的嫉妒。
陆长唯没法不嫉妒。
他从小学的是君子规训，疯狂离经叛道的纨绔表面之下是一个隐忍且恪守礼教的自我。
从见到姜宓的第一眼，他就再也移不开眼。
可那是他的嫂嫂。
他连妄想都是悖德。
一幅幅不敢画上眼睛的美人图，还能让他自欺欺人，当作寻常仕女图。
可那一晚的梦，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脱离伦常之事……
他在她柔软的手掌下喘息，是让他足以珍藏一辈子的绮梦。
陆长唯自虐似的盯着那扇轩窗，手脚僵首，浑身冰凉。
他可望不可及的九天玄月却被其他人揽入怀中，他真的没法不嫉妒！！
一种扭曲的妒火在他心里燃烧，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他现在就想冲进去，将那个玷污嫂嫂的杂种杀死。
可他不能。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但凡此事走漏一点风声，世人的言语都会化作霜锋利剑刺向嫂嫂。
嫂嫂将千夫所指，将不得安生。
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陆长唯咬紧了牙关，以至于牙龈出了血，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充斥在他的整个口腔内。
又苦又涩。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轩窗上的两道人影如何交颈缠绵，如何没了那两人的影子，如何不知他们是在昏昏沉沉的绮丽闺阁中翻云覆雨……
陆长唯的一颗心渐渐沉入了这无边夜色中，眼圈猩红。
首到凌晨时分，夜色朦胧，乌云遮蔽了明月，穹空忽地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场伴着春风的春雨骤至，梨香居的那棵老梨树，摇落了一地的梨花，的雪白花瓣贴在地上，越发添了几分雨后的清冷萧瑟之意。
此时帏幔之内也己经云消雨霁。
烛台细弱的彤彤烛火，穿过床帷，将里间的一对璧人映照得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姜宓侧躺在床上，玉白的肌肤滑腻似酥，浸漆的墨发乖巧的伏在她肩头，黑白分明，对比分明。
覃洲的手抚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姜宓累了，只是轻轻抚开他扰人的手，问：
“不回去吗？”
覃洲单手撑着脸看她。
她平日里都是素静模样，可只有他知道，当情浓时，她是怎样的妩媚风情。
容颜染了红霞，若桃夭秾丽，那双眸子更似是有一片旖旎的雾霭，轻曼、香艳、百般难描。
几乎是一身媚骨。
覃洲凤眸暗沉，整个人跟着懒懒躺下，将姜宓拥入怀里，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哑声道：
“等会儿再走，先陪你睡会儿。”
姜宓正是困顿之际，也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雨声，便没有多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覃洲用下巴在她头上了一下，心中却因她这全然信任，还带有些依恋的睡姿而有几分甜蜜。
他甚至伸手盖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两个人如此亲密，如是有了……
虽有担忧，覃洲心中更多的却是雀跃。
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父王与陈王、魏王明里暗里交锋不止，若是被他们知晓自己和姜宓的私情……
覃洲凤眸愈发黑沉。
他该好好筹谋一下，如何替父王拿下东宫太子之位。
之后有兄长在前方顶着，自己完全可以带着她远离朝堂，周游西方，做一对神仙眷侣。
……
及至天边暗色消退，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姜宓寝卧的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男人轻手轻脚出来，又轻手轻脚转身掩上门。
一夜未睡，双目充血的陆长唯提起了精神，带着刻骨的恨意地看过去，第一感觉竟是那身影有些熟悉。
陆长唯眉头越皱越紧。
男子转身向外走，容貌也在雪白花枝掩映下越来越清晰。
陆长唯心底的那丝不安也在逐渐扩大。
某一刻，男子的面容完全展露在他眼前。
陆长唯瞬间僵在原地，呼吸猛地一滞。
他抓着一枝梨花枝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泛出骇人的白色。
怎么会是覃洲？！
怎么可能是覃洲？！
为什么是覃洲？！！
陆长唯眼睁睁地看着覃洲与陈平汇合，看着他们熟练地翻墙离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记忆里所有有关姜宓和覃洲的片段开始闪现，一些从前没注意过的细节纷纷重现。
年节那晚嫂嫂走失，理应没见过嫂嫂、且不喜欢多管闲事的覃洲却主动帮忙寻找……
官署的莫名纠缠，以及覃洲看他时总是莫名负罪的眼神……想必那个时候，在侧面厢房里沐浴的女子便是嫂嫂了吧……
所有的一切犹如走马观花，一遍遍闪现。
一夜未睡，还淋了一场雨的陆长唯只觉得头昏脑胀，好似心里的那股火顺着经脉冲上了他的头，让他眼前景物都出现了重重叠叠的幻影。
他闭了闭眼，伸手搭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才发现烫的惊人。
他心神受了巨大刺激，又淋了雨，外部身体受寒，大起大伏之下，起了高烧。
陆长唯翻下墙头，避开早起洒扫的仆妇丫鬟，回了他的院落。
寅丑也是刚起床，见陆长唯房间没有动静，就以为他还在酣睡。
谁知一转眼，却见到本该在床上睡觉的人，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般狼狈地从外面走了回来。
寅丑刚迎上去，陆长唯就瘫倒在他身上，失去意识前，还不忘叮嘱。
“不要请大夫，不要让母亲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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