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之后，今科状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陆长唯这个探花和榜眼依照惯例，被授为翰林苑编修。
和姜宓的史令同为正七品。
“尔等为史令，主掌修国史，凡天文、地理、宗演、礼乐、兵刑诸大政，乃诏勃、书檄、批答王言，也需籍而记之，以备实录……”
一老者在前方为姜宓、林淑雯、李婉晴三人介绍着她们即将工作的官署。
她们也属在翰林院辖下。
只不过，因男女有别，特意为她们三人空了一间屋子，以作官署。
不时有传递公文来往的博士、侍书看到她们三个女子，都要投来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声。
“那就是月章公主大张旗鼓选出的三位女史令？”
“容色不凡，就是不知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掌管中馈，懂什么前朝后代，万载千秋！”
或是友善，或是不满，或是鄙夷。
迎着这些各色目光，林淑雯蹙眉垂眸，只当没看见。
李婉晴被人打量着，眼神顿时有些躲闪，而后慢慢低下了头，一张脸渐渐染上羞躁的红。
姜宓却面不改色，甚至嘴角的轻微弧度还深刻了些。
这让在高处观察她们三人的月章公主饶有兴致的挑起了眉，目光落在了姜宓脸上。
她凤眸闪烁着异样光彩，心中却是有些惊喜。
她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
赴任的第一日，并没有给姜宓三人安排什么工作，只是让她们熟悉各处，而后领路的人便离开了。
只留三人在空荡荡的屋内静坐。
就这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姜宓离座起身。
林淑雯看到，嘴唇翕动，想问她去做什么，又莫名抹不开面子。
李婉晴更是谨小慎微。
姜宓走到门口，又转身，道：“翰林院有一处藏书阁，左右今日无事，与其干坐着，不如去看看书。”
她发出邀请：“你们要去吗？”
林淑雯清丽面容上闪过意动，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
“既然你邀请了，那我去看看吧。”
两人看向李婉晴。
能在众女中脱颖而出的，必是博览群书，这样的人自然是极爱看书的。
李婉晴明显也是有想去的意愿的，但她看看左右，想起父亲叮嘱，垂眸低声道：
“堂署也不可无人，你们去吧，我在此守着。”
于是，姜宓和林淑雯结伴走向藏书阁。
翰林院位于城东，临近的几条街巷都是各部官署，回檐幽砌，如翼如齿，虽说不上轩峻奢美，但自有一种厚重朴实，大巧不工之感。
两女并肩走着，都是素净的青色七品官袍，施了淡妆，容色都极为亮眼。
来来往往的都是小官小吏，路过时或多或少都会向两人投来注目。
林淑雯瞥了一眼姜宓，低声道：
“你一个孀居妇人，怎想着来做女官？不怕外界流言蜚语吗？”
闻言，姜宓打量西周的视线不由飘向她。
“可从没有人说过不许寡妇参加女官考核，至于外界的流言蜚语……”
她轻笑一声，似是含着轻蔑。
可转瞬又低垂眉眼，惆怅道：
“难道我一个寡妇，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念叨着那个逝去的人才算正常吗？”
“人生区区几十载，我虽思念亡夫，但也要顾及自己，想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林淑雯一顿，目光闪了闪，觉得姜宓所言很有几分道理，可却又和通世的认知有些偏差，显得有些离经叛道。
她凝眸仔细看了姜宓一眼。
女子像是水墨画中芸芸寥寥烟云后的青山绿水，如水美眸中是江南烟雨，青插芙蕖，淡冶妩媚。
这样的女子，确实不该困在方寸之地。
“以你的学识，为一个逝去的男子埋葬，确实可惜。”
短短两三句交谈，林淑雯就放下了自己之前莫名生出的那点嫉妒心，开口安慰。
姜宓没忍住笑了笑。
都说京城贵女从小耳濡目染，知道各种勾心斗角、争宠献媚的手段。
可在她看来，这些千金小姐，压根没吃过什么苦，她们的那点小心思，小伎俩，在她这种在泥沼里翻滚打趴过，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只为求一顿饱饭的人眼里，显得格外纯真，可爱。
正想着呢，她一抬头，却看到了一栋格外不同门楼。
春日的阳光落在那光洁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的光芒晃到了姜宓的眼睛。
她眯了眯眼，下意识问：“那边是何处？”
林淑雯抬头看过去，正欲答话，就看到那边阁楼二楼栏杆处走出一人。
姜宓凝神看过去。
那人身上穿了一件白色衣裳，春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时都悠悠晃荡，几乎晕开了辉光，像是极北雪山之巅上，沐浴在阳光下绽放的一朵雪莲。
曦光渐错，姜宓在光芒中看清了他的脸。
长眉入鬓，肤白如玉，鸦色长发锦缎一样披散在肩后。
那双眸子寥似沉潭。
极幽，极静。
若不是姜宓从不信鬼神，都要误以为这人是谪仙临尘。
耳边适时传来一声压低了声音的惊呼——
“邺王？！”
姜宓心念一动，“他就是邺王？”
这宛若谪仙的男子，就是那个传闻中身有残缺的邺王？
林淑雯定定看着那边，一双眸子里有几分恍惚之色。
“他就是陛下第西子，贵妃所出的邺王！”
姜宓听她声音有几分不对劲儿，就回眸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就落在了林淑雯不知何时悄悄攥紧的双手上。
她挑了挑眉，好似发现了什么。
再回头去看那邺王，姜宓倒是暂时没看出他身上哪里有残缺。
眼见着阁楼上又走出一个书吏，将手中薄册递给邺王，他垂眸翻看，而后说了什么，就要和书吏进入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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