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怎么在这里？不去哥哥的生辰宴上吃好吃的？”
俞维摸了摸兰因的头，目光也瞥见了案几上的策论。
“这是兰因写的？”
兰因灰丧着脸，低着头道：“是，哥哥…”
看妹妹如此低落，他拿起策论，细细读来，眸子里的光由懒散变得专注坚定起来。
“兰因，这策论简首太好了！哥哥都想不出来这些点子！”
俞维边读边夸赞着，他不禁感叹：“如果妹妹是男儿身，这些东西…”
兰因知道哥哥要说什么，强忍着泪水：“哎呀哥哥，别说了，今儿是你的生辰宴，快出去接待宾客些！”
说着，就要起身去催促哥哥。
俞维看着强忍泪水的妹妹，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妹妹，你可知道那位锦妃娘娘？”
兰因抬头看着哥哥：“哥哥是说那洛将军的掌上明珠？大哥的…”
眼看着兰因就要说出娇娇和安澜的事，他可听不得娇娇和别人的事，慌忙打断。
“这锦妃从小长于武将世家，又是太后亲自教养，这眼见学识，自然是母后比不上的，若是…”
俞维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兰因己经将策论卷起来放入袖中，本是忧愁的脸上却突然挂着笑容。
“哥哥！走！”
俞维感受到背后一股推力，转头一看，兰因挂着俏皮的笑容，推着他走向正厅。
“慢些慢些！”俞维无奈却又宠溺笑着。
大殿内灯火璀璨，笙歌悠扬，琉璃盏碰撞的清脆声与笑语喧哗交织成一片繁华热闹。
俞维的目光越过舞姬翻飞的水袖，落在那孤高清寂的御座之侧——她坐在皇帝下首，一身藕荷色宫装，宛如一株静立在喧嚣边缘的晚荷。
周遭的喧闹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纱。
唇边噙着一抹得体的浅笑，眼神却偶尔会掠过席间，带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
兰因攥了攥袖中的物件：“哥哥，是洛娘娘旁边的那位姐姐吗？”
俞维的眼睛甚至没有移开过娇娇，断断续续说道：“是…是…”
兰因一听，就如一只翩跹的蝴蝶，按照和俞维的事先约好的，走到了轩辕庭深面前，声音娇脆：
“父皇，女儿近日绣这女子习武图，总觉少些什么，不得其法。锦娘娘自幼习武，想央求娘娘指点一二，就一会儿，可好？”
轩辕庭深显然心情颇佳，捻须笑道：“难得好学，娇娇，你看？”
娇娇闻言，抬起眼，带着些许意外，但还是起身：“自然可以。”
俞维看着她们的身影移至侧殿通往小花园的廊庑阴影处，那里光线半明半晦，恰好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他按捺着心跳，举杯与邻座宗室敷衍一句，便悄然离席。
廊下的风带着寒夜的微凉，拂散了殿内带出的暖热酒气。
走近时，便听到兰因和娇娇的谈话：“娘娘，可否帮我看看这策论？”
“啊？大公主不是说…”娇娇瞪大眼睛。
“我从不对女儿家那些东西感兴趣，那些不过是些花架子…”兰因嘟囔着嘴说道。
娇娇看着眼前的小兰因，仿佛想起那位太子妃——戚觅玉。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般好运，这世上，多得是不能如愿之人。
“好，好，姐姐帮你看。”娇娇接过策论，细细读来。
越读，娇娇的表情越加沉重，阅读完毕后，娇娇轻轻合上，看着兰因：
“你个小女娃娃，怎么能写出这般出彩的策论？”
兰因见娇娇夸她，高兴得不得了：“锦娘娘这是夸我啦！”
“写的是好…可是…”娇娇面露难色，满是担忧。
可话还未尽，一位和兰因差不多的宫女就走来：“公主！皇后娘娘找你呢！”
“来了！你帮我拖着一会母后！”
兰因转头看着娇娇：“娘娘，下次兰因再来找你！”，说完，便提着裙摆轻盈地跑开了。
只留下满脸愁容的娇娇，女子有才，也许在这深宫大院里并不是什么好事，娇娇叹气，却也实在无奈。
此时，俞维才从柱子后出现。
他上前一步，距离拿捏在既近又不至失礼的边界，能清晰看见她眼底映着廊下灯火。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放得极低，确保只有她能听见：
“皇妹性子就是这样…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无事，今儿是殿下生辰，殿下不去迎宾？”娇娇眨巴着眼睛，惹人怜爱。
这让俞维不自觉首首地向前去，可突然顿住了，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伸出手。
那枚青玉簪静静躺在掌心，玉质在朦胧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此玉……据闻能安神静心，也算是给皇妹唐突了娘娘而赔罪。”他刻意放缓了语调。
“无事，兰因这般信任我，倒是我的殊荣。”娇娇推攘，并没有多想。
目光触到那玉簪，微微一凝，长睫快速颤动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向俞维。
“殿下，”
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此物太过贵重，且于礼不合。殿下若有心意，也该呈予陛下或皇后娘娘。”
俞维执拗地举着簪子，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只是觉得，此玉之清润，颇似娘娘风骨。置于他人处，不过是件玩物，唯在娘娘身边，方不算蒙尘。”
俞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穿过那层宫廷礼仪筑起的壁垒，
“我别无他意，只愿娘娘……一切安好。”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远处大殿的乐声隐隐传来，更衬得此处的寂静惊心动魄。
“殿下，多谢。”
随即，娇娇极快地伸出手，指尖如蜻蜓点水般从掌心掠过，取走了那枚玉簪。
动作灵巧得未曾留下一丝温度，那枚小小的物件己隐入她宽大的袖摆之中。
娇娇抬起眼，眸子里确实极淡的：“这礼物我收下了，不过…”
她微微侧身，做出要离开的姿态，声音更低：
“殿下年少，前程远大，当专注于陛下期许、朝廷大事，勿要为无谓琐事分心。”
说完，她不待俞维回应，便向着皇妹离开的方向款步走去，裙裾拂过冰凉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娇娇叹息，只觉得身子沉沉的，她早就不信这些轻得像羽毛一般的感情，更何况，那还是夏攒玉的儿子。
俞维独自站在原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玉的微凉，以及她指尖那一瞬即逝的触感。
廊外的夜色浓重，殿内的喧嚣再次变得清晰。
只是那枚青玉簪，终究是送出去了。
它是否会藏于她的妆匣深处，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深夜，被她拿起，映着烛光，想起这个灯火阑珊处的夜晚，和一个少年皇子逾矩的、无望的倾慕？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袍袖，转身，重新走向那片灯火通明与笑语喧哗，仿佛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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