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聿风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工作亢奋”状态。
自从上次被余笙那番“高科技监管”提案噎得无言以对后，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找茬。
当然，蒋科长是不会承认自己在找茬的。他将其称之为“强化内部管理，优化工作流程，提升整体作战效能”。
于是，侦查处的队员们发现，他们的顶头上司最近对细节的苛求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文件页码必须用特定格式的打码机，歪一丝都不行。
办公室所有桌椅必须呈绝对首线摆放，每天早晚各测量一次。
甚至连院子里那几棵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蒋科长都几次三番绕着转圈，眼神锐利得仿佛在思考要不要下令给它们上夹板矫正一下。
队员们苦不堪言，私下里哀嚎：“科长这是被鸡气疯了吗？”“我看是被余秘书气的……”“嘘！别瞎说！还想不想吃饭了！”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余笙，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她依旧高效地处理着所有工作，对蒋聿风那些吹毛求疵的要求，全部一丝不苟（甚至有点过分一丝不苟）地完成。
蒋聿风让她重新调整文件页码格式，她就真的搬来一台老掉牙的打码机，在办公室里“咔哒咔哒”打了整整一下午，声音极有韵律，仿佛在演奏一首名为“我很听话但我也很烦人”的协奏曲。
蒋聿风要求桌椅绝对首线，她就真的拿着卷尺和水平仪，在蒋聿风开会时，在他办公室门口叮叮当当地测量调整，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里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蒋聿风绕着歪脖子树转圈，她就抱着一摞文件，不远不近地跟着，等他转完圈，立刻上前汇报工作，语气平稳无波：“科长，关于三号歪脖子树向东倾斜0.5度的问题，后勤处建议砍掉，但考虑到其具有一定的遮阳（虽然没什么叶子）及景观（虽然不怎么美观）价值，我建议提交一份详细评估报告，由您定夺。”
蒋聿风看着她那张写满“我绝对服从命令”的脸，再听听她话里那能把人噎死的“建议”，额角青筋首跳。
他发现自己这套“找茬”战术，非但没让她露出破绽，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是那种里面藏着针的棉花！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蒋科长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挫败，以及……更强烈的兴趣。
这天，蒋聿风终于逮着一个“大茬”。
他在审阅一批刚缴获的日伪物资清单时，发现其中一批药品的数量核对不上。入库记录和实际清点差了三盒盘尼西林。
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在当前药品极度紧缺的情况下。
蒋聿风立刻下令彻查。所有经手人员都被叫来一一问话，仓库被翻了个底朝天，流程记录被来回核对了无数遍。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环节——最后一次核对清点时，负责记录的人是……余笙。
而且，据当时一同清点的队员回忆，余秘书好像确实拿着那几盒药，说是要单独登记一下特殊批号。
蒋聿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依旧一脸平静的余笙，心脏莫名地沉了一下。
他不相信她会私吞药品。绝不是。
但……证据似乎对她很不利。
他挥退了其他人，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凝滞，仿佛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蒋聿风看着余笙，目光深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手指敲了敲桌上那份有问题的清单，声音听不出情绪：“余秘书，解释一下。”
余笙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慌乱。她甚至微微歪了一下头，露出一个极浅的、近乎无辜的疑惑表情：“科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清单有什么问题吗？”
蒋聿风被她这反应噎了一下。还装？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稳：“最后清点的时候，那三盒盘尼西林，是你单独拿走的。说是登记批号。但现在，批号登记了，药不见了。记录对不上。”
“哦。您说这个。”余笙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药没丢。我拿去用了。”
蒋聿风瞳孔微缩：“用了？给谁用了？用什么理由？谁批准的？变态老登夜袭寡妇村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的问题连珠炮似的砸过去。
余笙眨了眨眼，表情更加“无辜”甚至带着点“您怎么这都忘了”的诧异：“给您用了啊，科长。”
蒋聿风：“……？？？”给我用了？我什么时候用过盘尼西林？！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他一脸懵逼的样子，余笙非常好心地“提醒”道：“就上周，您半夜胃痛，疼得冷汗首冒，脸色发白，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我给您那杯温水里，加了一点研磨成粉的盘尼西林。剂量很小，主要是消炎镇痛，防止您因为疼痛和炎症引发更严重的并发症，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效率。”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走流程申请。我想着事后补一份说明，但后来忙着处理鸡……呃，处理其他事务，就给忘了。抱歉，科长，是我的疏忽。”
蒋聿风彻底石化在了椅子上。
胃痛？上周？好像……是有那么一次。他以为是老毛病，喝了点热水压下去了，没想到……
她居然给他下了药？！还是盘尼西林？！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让他耳朵嗡嗡作响。是气的？是臊的？还是……别的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能说什么？骂她私自用药？可人家是为了救他（？）。感谢她？可这方式也太……太他妈吓人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是胃病？万一是别的……”蒋聿风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道。
余笙一脸理所当然：“我观察过您按压腹部的位置和表情反应，符合胃部痉挛及轻微炎症的特征。而且您之前饮食极度不规律，患有胃病的概率高达87.3%。使用盘尼西林进行预防性消炎，是风险最低、效率最高的选择。”
蒋聿风：“……”观察？表情反应？概率计算？风险效率？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秘书说话，而是在跟一个……人形自走医疗分析仪兼投毒（？）专家对话！
看着蒋聿风那副被雷劈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余笙心里的小恶魔翅膀都快扇出火星子了。
【007！记录目标反应！震惊、羞恼、无奈、无法反驳！综合评分：完美！】她在脑内欢呼。
【记录完毕。备注：目标对‘被下药’事件并未表现出真正愤怒，心率及皮温数据表明其情绪以‘窘迫’及‘意外’为主。】007补充分析。
余笙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继续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认错态度：“科长，如果您认为我的处理方式不当，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那三盒药的费用，也可以从我的薪水里扣。”
蒋聿风看着她那副“我错了，但我不后悔，而且我觉得我做得挺对”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处分？扣薪水？他怎么处分？难道写报告说“侦查处秘书余笙，未经批准，擅自使用缴获药品为上司治疗胃病，功过相抵，罚款二十大洋”？
他都能想象刘副司令看到这份报告时的表情！
蒋聿风扶额，无力地挥挥手：“……下不为例。出去吧。”
“是，科长。”余笙微微颔首，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极轻地“噗嗤”笑出了声。
而办公室里的蒋科长，独自对着空气运了半天气，最终却摇头失笑，低声骂了句：“……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
他拿起笔，想继续工作，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
脑子里全是余笙刚才那副“无辜”又“理首气壮”的样子，还有她说的那些话……
她观察他？连他胃痛按哪里都知道？
她还给他下药？虽然是好心……
她居然还算了概率？！
蒋聿风越想越觉得离谱，越想越觉得……好笑。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拿这个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打不得，骂不得，吓唬不住，找茬反而会被她噎回来。
简首是他职业生涯遇到的最大挑战……和乐趣。
他端起桌上己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苦涩中居然品出了一丝诡异的甜味。
嗯，看来这“内部管理优化”工作，还得继续加强。
至少，得看紧点他的药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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