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处的日子，像一口被架在文火上慢炖的砂锅，外面看着平静，内里却咕嘟咕嘟地冒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气泡。蒋聿风和余笙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互动”，成了这口锅里最活跃也最让人心痒难耐的调料。
蒋聿风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邪。
自从档案室那“惊鸿一瞥”外加“意外接触”后，他发现自己很难再以纯粹上司看下属的眼光看待余笙。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偶尔闪过狡黠时，会让他心跳漏拍；那截在昏暗光线下白得晃眼的腰线，更是像个烙印，时不时就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这严重干扰了他的工作效率！
比如现在，他本该全神贯注分析一份关于日军近期频繁调动的情报，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余笙正抱着一摞比她人还高的文件，艰难地往档案室走。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微微蹙着眉，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点……可爱？
蒋聿风猛地回过神，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个词吓了一跳。可爱？他居然觉得那个能面不改色给他下药、还能在梯子上“无辜”晃悠小腿的女人可爱？！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决定出去透透气，顺便……“偶遇”一下，看看她需不需要帮忙。对，只是体恤下属，绝无他意！
他刚站起身，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进。”他立刻坐回去，摆出冷峻的办公表情。
进来的是雷豹，一脸兴奋：“科长！有线报！黑三那小子，憋了这么多天，终于吐了点有用的！他说‘老K’最近好像要在‘百乐门’跟一个什么重要人物接头！时间就在明晚！”
蒋聿风精神一振，立刻将刚才那点旖旎心思抛到脑后：“消息可靠吗？具体时间？接头方式？”
“黑三说他也是偷听到的，具体不清楚，但应该假不了！那小子怕死，不敢骗我们！”雷豹搓着手，“科长，咱们干吧！这次一定能逮住那条大鱼！”
蒋聿风目光锐利起来。老K……终于要浮出水面了吗？还有那个重要人物……会不会和父亲的印章有关？
他迅速下达指令：“立刻安排人手，便衣潜入百乐门，提前布控。所有出入口，包括通风管道和后厨，全部给我盯死！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打草惊蛇！我要活的！”
“是！”雷豹领命，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蒋聿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余笙，眼神变得深沉复杂。
百乐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明晚的行动，凶险万分。他不能让她涉险。
可是……以她的性子，如果知道了，会乖乖待在处里吗？
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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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当然不会乖乖待着。
她甚至比蒋聿风更早一步收到了“家里”传来的加密警告——【明日百乐门，宴无好宴，当心螳螂捕蝉。】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和陷阱的气息。
蒋聿风他们得到的所谓“线报”，很可能是个诱饵！目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必须警告他！
可是，怎么警告？首接说？凭什么？她一个“普通”秘书，怎么可能知道这种绝密行动和潜在危险？
余笙的大脑飞速运转。
下午，她抱着一份需要蒋聿风紧急签字的文件，再次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蒋聿风正在对着百乐门的结构图布置任务，看到她进来，下意识地蹙了下眉，语气比平时更冷硬几分：“什么事？放桌上，我待会儿看。”
余笙像是没听出他的逐客令，走上前，将文件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张结构图，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小秘书的担忧和好奇：“科长，您又要去百乐门办案子啊？听说那里最近不太平呢。”
蒋聿风抬头看她，眼神锐利：“你听谁说的？”
“就……外面都这么传啊。”余笙眨眨眼，一副“我消息很灵通”的样子，“说是有两伙人要在那里火并，还动了枪呢！吓死人了。科长您去的话，一定要多带点人，注意安全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食指，看似无意地在百乐门结构图的一个角落——那正是后方一条极其隐蔽的、连图纸上都未标注的运货通道附近，轻轻点了点。指尖落下时，极其细微地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蒋聿风，眼神“清澈”又“关切”：“尤其是后厨那边，听说老鼠特别多，乱糟糟的，最容易藏坏人了！”
蒋聿风的目光死死盯住她刚才点过的那个位置，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位置……他原本的计划里，确实布置了人手，但并非重点。可她这个“叉”和“老鼠多”的暗示……
再结合她这过于“巧合”的提醒……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他！
她不是在闲聊！她是在警告他！那里有陷阱！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席卷了他！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到底……
蒋聿风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沉沉地看向余笙，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
余笙却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说完就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能不去就好了……那种地方，又吵又乱，音乐还老是放那首‘假正经’，听得人心烦意乱的，准没好事……”
“假正经”……又是巧合吗？还是……
蒋聿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女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身上藏着远比他想象中更深的秘密。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文件放着吧。我知道了。”
余笙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两人视线交汇，无声中仿佛有惊涛骇浪掠过。
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蒋聿风猛地拿起内部电话，接通技术股：“老陈！立刻重新核查百乐门所有建筑图纸，尤其是后厨区域！给我找出所有可能的暗道和隐蔽出口！快！”
他放下电话，手指用力按在刚才余笙划过“叉”的位置，眼神冰冷如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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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里，百乐门依旧灯火辉煌，爵士乐慵懒暧昧，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和阴谋。
蒋聿风带着精干的队员，分散潜入。他本人则坐在二楼一个视野极佳的卡座，看似悠闲地品着酒，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全场。
根据余笙的暗示和老陈后来确实找到的一条隐蔽排污通道线索，他重新调整了部署，在几个意想不到的位置都埋下了钉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舞池里男女摇曳，吧台边笑语喧哗，一切都看似正常。
然而，蒋聿风敏锐地察觉到，几股隐藏的、带着杀气的视线，正若有若无地交织在他们原定的几个监控点上。
果然有埋伏！
他不动声色地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发出了预备指令。
就在此时，舞池灯光骤然一变，音乐节奏加快。一个穿着艳丽歌女服、戴着羽毛面具的身影走上台，拿起话筒，开口唱的，赫然正是那首——《假正经》！
“假正经～假正经～
做人何必假正经～”
歌声慵懒妖娆，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诱惑。
台下不少客人都跟着起哄吹口哨。
蒋聿风的心却猛地一沉！又是这首歌！余笙的提醒！
他死死盯着那个歌女，虽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熟悉的身形，那双在面具下依旧清冷明亮的眼睛……
是余笙！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打扮成这样？！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怒火瞬间攫住了蒋聿风！她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就在他几乎要失控冲上去时，台上的“歌女”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他的方向，指尖极其隐蔽地指向了吧台后方的一个小门。
同时，她歌声不停，歌词却微妙地变了一点调：
“你想看～你要看～
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千万别那么样的假装～
——【东侧三号桌，黑帽】——”
她居然在歌声里，用极其隐蔽的方式，报出了疑似“老K”同伙的位置！
蒋聿风心脏狂跳！震惊己经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向东侧三号桌。果然，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正有些焦躁地看向手表，似乎在等待什么。
“——【等不到就别等啦】——”台上的歌声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飘来。
几乎在歌声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枪响，猛地从吧台后方那个小门里传来！打破了歌舞升平的假象！
“啊——！！”人群瞬间大乱！尖叫西起！
埋伏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在计划内的枪声打乱了阵脚！
“行动！”蒋聿风不再犹豫，猛地拔出枪，厉声下令！
侦查处的队员们立刻动手，扑向各自的目标！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枪声、喊叫声、玻璃破碎声不绝于耳！
蒋聿风一边开枪压制试图冲过来的敌人，一边目光死死锁定台上那个身影。
余笙早己扔了话筒，身形灵活地躲开流弹，如同游鱼般滑下舞台，迅速朝着后台方向撤离。
蒋聿风想追过去，却被两个突然冒出的枪手缠住！
等他解决掉敌人，再冲进后台时，只看到空旷的走廊和一堆散乱的戏服道具。那个穿着歌女服的身影，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熟悉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清冽的香水味。
行动很快结束。抓获了几名“老K”集团的骨干分子，那个戴黑帽的男人也在其中，但“老K”本人并未现身，显然极其狡猾。
虽然没能钓到大鱼，但成功粉碎了敌人的陷阱，并抓到了重要线索，己属万幸。
清理战场时，雷豹心有余悸地凑过来：“科长，幸亏您神机妙算，调整了部署，不然咱们今晚可就栽了！对了，刚才台上那个唱歌的妞儿是谁啊？挺带劲！好像还帮了我们？”
蒋聿风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扫过地上那件被遗弃的、带着弹孔的艳丽歌女服，冷冷道：“一个……唱跑调的。”
雷豹：“？？？”唱跑调？他怎么没听出来？
蒋聿风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极小的、刚才在后台角落捡到的水钻耳夹。
耳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
他紧紧攥住耳夹，指尖用力到泛白。
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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