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处的灯光彻夜未熄。百乐门行动的后续处理、俘虏的审讯、线索的梳理……一切都在高速而压抑地进行着。
蒋聿风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审讯记录和缴获的物品清单，但他的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上面。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枚在后台捡到的、闪烁着微光的水钻耳夹。
冰凉的金属触感，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指尖，也灼烧着他的理智。
余笙……
那个在台上唱着撩人小调、眼神却清冷如冰的歌女。
那个在档案室里“无辜”露出腰线的秘书。
那个给他下药、给他送粥、用各种匪夷所思方式“提醒”他的女人。
无数的画面在他脑中交织、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令人心惊的谜团。
他猛地站起身，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焦躁的猜测。他需要答案。现在就要！
他大步走出办公室，穿过深夜依旧忙碌的大厅，径首走向那个角落。
余笙果然还在。她正低头整理着行动后的报告，侧脸在台灯光晕下显得平静专注，仿佛昨夜那个在百乐门掀起风浪的人根本不是她。
蒋聿风在她桌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笼罩住她。
余笙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随即恢复平静：“科长，有事？”
蒋聿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所有冷静的伪装。
他从口袋里伸出手，摊开掌心。
那枚小巧的水钻耳夹，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余笙的目光落在耳夹上，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一丝适当的疑惑：“这是……？”
“后台捡的。”蒋聿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唱《假正经》的那个歌女掉的。”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你昨晚，在哪里？”
空气瞬间凝滞。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和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张力。
余笙沉默了几秒，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让她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她抬起眼，迎上他逼视的目光，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科长，您这是在盘问我吗？怀疑我是那个歌女？”
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目光扫过他掌心的耳夹，又落回他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就因为一个耳夹？百乐门昨晚的歌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戴耳夹的更是数不胜数。科长怎么就认定……是我呢？”
她的靠近带来一丝极淡的、熟悉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种陌生的、清冽的香气——正是昨晚他闻到的那股味道！
蒋聿风的心脏猛地一缩！证据确凿！她还在装！
他下颌绷紧，几乎是咬着牙道：“那首歌！《假正经》！你前天刚提过！”
“哦？那首歌啊……”余笙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表情更加无辜了，“沪上现在最流行的曲子，我提过很奇怪吗？我去买菜时听巷口收音机里天天放，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科长，您不会以为……我会唱两句流行曲，就是百乐门的歌女吧？”
她眨了眨眼，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那我要是哪天哼两句《义勇军进行曲》，您是不是还得怀疑我是地下党啊？”
蒋聿风：“……”他被她这番胡搅蛮缠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女人！简首……岂有此理！
他看着余笙那张写满“我就是无辜你能拿我怎样”的脸，一股邪火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窜上心头！
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两侧，将她困在自己和桌子之间，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可闻！
“余笙！”他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你少给我装糊涂！你知不知道昨晚有多危险？！子弹不长眼！万一……”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因为他看到，在他突然靠近的压迫下，余笙那始终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清晰的……慌乱？和一丝极快的、被戳破心事的窘迫？
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蒋聿风捕捉到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果然在怕！她不是无所不能！她也会慌！
这个认知，奇异地抚平了他些许的怒火，却带来了更汹涌的、复杂的悸动。
余笙似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极具侵略性的靠近惊到了。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后背抵住了椅背，声音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平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科、科长……您这是干什么？注意影响……”
“影响？”蒋聿风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心底那股恶劣的、想要撕破她所有伪装的念头再次抬头。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又逼近了几分，几乎能数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耳垂上——那里空空如也。
“耳洞呢？”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那个歌女，可是有耳洞的。余秘书，你的耳洞……藏哪儿了？”
余笙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就想摸向耳朵，却又强行忍住。
【007！急救！他发现了！怎么办？！】她在脑内疯狂呼叫。
【建议：否认。装傻。或者……哭？人类女性似乎常用这种方式化解危机。】007给出了一个极其不靠谱的建议。
余笙简首想把这个废物系统拆了重装！哭？她怎么哭？！她现在只想把他敲晕！
看着她那副明明慌得要死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蒋聿风心底那点莫名的情绪更加汹涌。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忽然抬起手，不是碰她的耳朵，而是……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开了她额前一缕散落的碎发。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此刻咄咄逼人姿态完全不符的……小心翼翼。
余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弄得彻底懵了，身体僵住，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蒋聿风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鬓边，指尖能感受到她皮肤细腻的温度和……细微的战栗。
他的目光深深望进她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茫然的眼底，声音低沉得近乎呢喃，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和后怕：
“余笙……下次……别这样了。”
“太危险了。”
余笙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猛地击中，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还有那里面深藏的、无法伪装的……关切和恐惧。
为她而产生的恐惧。
一股巨大的、陌生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让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人就这样在极近的距离里无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滚烫的张力。
许久，余笙才极其艰难地、声音微不可闻地挤出一句：“……耳夹……地摊上买的……两块钱……三个……”
“……没打耳洞……用……胶粘的……”
蒋聿风：“…………”
他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和那副委屈巴巴、自暴自弃承认的样子，再听听这离谱的答案……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笑意，混合着巨大的心疼和如释重负，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情绪堤坝！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肩膀因为压抑的笑声而微微颤抖。
“两块钱……三个……胶粘的……”他重复着她的话，声音里充满了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宠溺？“余笙……你真是……”
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余笙看着他笑得发抖的样子，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还靠这么近！007！分析！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彻底慌了。
【数据分析：目标出现喜悦情绪，距离过近，疑似求偶行为前置……警告！宿主心率严重超标！有昏厥风险！建议立刻补充糖分或……亲吻目标以平衡心率？】007再次死机并开始胡言乱语。
余笙：“！！！”亲？！亲你个大头鬼！
她猛地一把推开蒋聿风，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推个趔趄。
“科长！请自重！”她猛地站起身，脸颊通红，眼神慌乱，语气却强装凶狠，“我要工作了！”
说完，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收拾起桌上的文件，看也不敢再看蒋聿风一眼，抱起文件就仓皇逃向了档案室，背影狼狈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蒋聿风被她推得后退半步，看着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方才惊慌失措的温度和气息。
两块钱三个的耳夹……
胶粘的……
蒋聿风笑着摇头，将掌心那枚耳夹小心地收进口袋。
嗯，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花得最值的两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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