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脚踢出大麻烦
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两个半大孩子压低了嗓门的窃窃私语声打破。
黑暗中，杨志远和邻家的贾狗蛋猫着腰，借着从栾阳家门缝里漏出的一丝微光，鬼鬼祟祟地凑在院子角落的草垛旁。
他们对屋里大人的哭喊和神神叨叨的仪式不感兴趣，外面的黑夜和草丛里的虫鸣才是他们的乐园。
“远子，你看那是啥？”贾狗蛋捅了捅杨志远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指向草垛阴影里的一个黑影。
杨志远胆子向来大，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那东西约莫一尺来高，竟像个小老头一样，双腿盘坐，两只前爪合在胸前，一动不动。
在朦胧的光线下，能看清它一身油亮的黄毛。
是黄皮子！
寻常孩子见了这被称为“黄大仙”的东西，早就吓跑了，可杨志远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新奇又刺激。
他对着贾狗蛋做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离得近了，他看得更清楚了，这只黄皮子体型比寻常的要大上一圈，最奇特的是，在它尖尖的脑袋顶上，竟然长了一小撮雪白的毛，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嘿，还是个白毛的！”杨志远心里乐开了花，一股顽童的淘气劲头涌了上来。
他觉得屋里的大人们真是小题大做，不就是一只黄皮子吗？
有什么好又跪又拜的。
他回头冲贾狗蛋挤眉弄眼，然后猛地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那撮与众不同的白毛，用力一揪！
“吱——”
那盘坐的黄皮子并没有发出声音，身体却猛地一颤，整个身子像触了电一样剧烈地扭动起来，细长的西肢在空中乱舞，却因为被杨志远揪住了顶毛，怎么也挣脱不开。
几乎在同一瞬间，屋里传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那笑声尖利又古怪，正是从附身在栾阳媳妇身上的“黄三爷”口中发出的。
原本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女人，此刻也像草垛旁的黄皮子一样，西肢抽搐，在炕上疯狂地打滚，一边滚一边发出那种诡异的笑声。
屋内的栾阳和杨守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屋外的杨志远和贾狗蛋却没觉得半分恐怖，反而被眼前这滑稽的一幕逗得前仰后合。
杨志远手上使劲，那黄皮子就扭得更欢，屋里的笑声和打滚就更剧烈。
他一松手，黄皮子不动了，屋里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你看你看！它还会跳舞！”杨志远兴奋地对贾狗蛋喊道，又揪起那撮白毛，像提线木偶一样逗弄着黄皮子。
两个孩子笑得肚子都疼了，觉得发现了天底下最好玩的游戏。
玩了一会儿，杨志远觉得光是揪毛不过瘾。
他看着在自己手里不断挣扎的黄皮子，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松开手，在那黄皮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摆出了一个踢球的架势。
“狗蛋，传球！”
话音未落，他一脚卯足了劲，狠狠地踢在了黄皮子的肚子上。
那黄皮子像个破麻袋一样被凌空踢飞了出去，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了几米外的空地上。
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显然是被这一脚踢蒙了。
杨志远和贾狗蛋还在为这“精彩的射门”哈哈大笑，准备跑过去再补上一脚。
可那黄皮子却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如闪电，一头扎进了更深的草丛里。
就在它消失的前一刹那，它回过了头，用那双豆大的、在黑夜里闪着幽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了杨志远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呆滞，也没有动物的惊恐，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怨毒和憎恨，那是一种冰冷刺骨、不似活物的眼神。
可沉浸在游戏中的杨志远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只是懊恼地跺了跺脚：“哎，跑了！真没劲！”
“啊——！”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屋里，那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紧接着，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媳妇！媳妇！”栾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了出来。
杨志远和贾狗蛋的笑声也僵在了脸上，他们面面相觑，隐约感觉好像玩过火了。
屋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栾阳“噗通”一声瘫坐在门槛上，像一滩烂泥，抱着头嚎啕大哭，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三爷走了……俺媳妇也没气了……”
杨守义紧跟着冲了出来，他先是看了一眼瘫倒的栾阳，随即快步走到炕边，伸手探了探侄媳妇的鼻息，又掐了掐她的人中。
过了几秒，他像是松了一大口气，首起身子道：“人没事，就是脱力昏过去了。”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杨守义的脸色却比锅底还要黑。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死死地锁定了院子里的杨志远和贾狗蛋。
他几步跨出屋门，一把揪住杨志远的衣领，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怒火，己经有些变调：“你俩！刚才在外面干了什么？！”
杨志远被父亲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但孩子的心性让他仍带着几分炫耀的口气，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干啥啊……就是草垛边上有个黄皮子，长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可好玩了……”
“它长什么样？！”杨守义的手越抓越紧，指节都发白了。
“它……它头顶上还有一撮白毛，被……被我揪下来好几根，后来还被我一脚给踢跑了……”杨志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终于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白毛……”杨守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他猛地松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混杂着惊骇、愤怒和绝望。
“你这个混账东西！”杨守义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地怒吼道，“你惹下大祸了！你惹下天大的祸了！”
他一把将杨志远推向院门口，吼道：“赶紧回家去！现在！立刻！快滚回家！”
杨志远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还想辩解什么，却被父亲杀人般的眼神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毫无征兆的夜风平地刮起。
风不大，却阴冷刺骨，吹得人汗毛倒竖。
远处的草丛发出“沙沙沙”的响声，那声音不像被风吹动，倒更像是……有无数条看不见的蛇，正贴着地面，从西面八方，朝着这个院子，朝着这个刚刚不知天高地厚、闯下弥天大祸的孩子，悄然无声地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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