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三爷惹的祸，李秀英说这是命
那声音像是一道无形的命令，瞬间抽干了贾狗蛋身上所有的勇气。
他那张沾着泥土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连滚带爬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抓住还愣在原地的杨志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志国，跑！快跑！”
杨志国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甚至没看清贾狗蛋的脸，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栾阳家的院子。
两个半大孩子就像被狼撵的兔子，连滚带爬，拼了命地往村里跑。
他们不敢回头，总觉得那“沙沙”声就在背后，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地缀着他们的脚后跟。
月光把村路照得惨白，也把前方一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那人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首到跑近了，杨志国才看清，那是他爹，杨守义。
杨守义的脸在月光下阴沉得能拧出水来，那双平日里或严厉或温和的眼睛，此刻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死死地盯着他。
杨志国的心跳像是被人用大锤猛地擂了一下，咚咚咚地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贾狗蛋的手，脚步也慢了下来，一股莫名的恐惧比背后那看不见的追兵更加让他窒息，后背的衣衫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贾狗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守义叔”，便一溜烟地钻进旁边的小路，头也不回地跑了。
杨守义一言不发，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铁钳似的攥住杨志国的胳膊，拖着他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父子俩没有半句交流，只有杨志国踉跄的脚步声和杨守义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家，杨志国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趁着他爹去关院门的工夫，一头扎进屋里，三两下脱了鞋，猴一样蹿上了滚烫的炕头，扯过被子蒙头盖住，把自己缩成一团。
在温暖的被窝里，他紧紧闭着眼，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黑暗和温暖让他产生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跑了一路的疲惫和极致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很快就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他仿佛又回到了栾阳家的后院，那只黄皮子金色的眼睛正首勾勾地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他耳边响起：“小兔崽子，给我滚起来！”
杨志国一个激灵，猛地从炕上坐起。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他爹杨守义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投射在墙上，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杨守义手里攥着一根烧火棍，那根被炉火熏得乌黑的铁棍，在摇曳的灯光下，反射出一道道森然的寒光。
整个屋子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暴戾与不安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爹……”杨志国吓得嘴唇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墙角缩去。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杨守义双目赤红，举起烧火棍就要砸下来，“我今天非打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去外面给我惹祸！”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一挑，一个身影快步走了出来，像一堵墙似的挡在了杨志国身前。
是奶奶李秀英。
“守义，你疯了！”李秀英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一把抓住杨守义举着烧火棍的手腕，厉声喝道，“你要打死他？打死他，那黄三爷就能放过咱们家？你这是想解决事情，还是想让你老杨家断后！”
杨守义的动作僵住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他手里的烧火棍抖了抖，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
李秀英夺过烧火棍，“哐当”一声扔在地上，然后转身从炕沿的烟笸箩里拿出自己的烟袋锅子，装上一锅烟丝，用火钳夹了块烧红的炭块点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昏黄的灯光下，让她脸上的皱纹显得愈发深刻。
她用烟袋锅子在掌心轻轻地敲着，一下，又一下，动作不疾不徐，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怎么也化不开的忧虑，那是对黄三爷即将到来的报复，深深的恐惧。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李秀英沉声问。
杨守义颓然地坐在了炕沿上，双手抱着头，声音嘶哑地说道：“刚才栾阳他爹托人捎话过来了。他说……他说咱们村后山那只黄皮子，是成了精的活物，早些年就有老人告诫过，轻易惹不得。那东西心眼小，记仇，尤其是……最忌讳被人用脚踢。他说，但凡遭了踢，那东西必定会上门来讨个说法，不死不休！”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志国的娘张秀兰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她显然也听到了消息，脸上满是惊惶，一把将杨志国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儿啊，你这是闯了多大的祸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从刚才的愤怒转为了一片凝重的愁云惨雾。
杨守义的懊恼，张秀兰的悲戚，还有杨志国懵懂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这间小屋显得格外压抑。
李秀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缭绕的烟雾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沉重。
她看着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孙子，眼神复杂，幽幽地说道：“躲不掉的，都是命啊……当年崔瞎子……不，崔振山先生走之前就给这孩子算过，说他打娘胎里出来，就注定一生劫数不断，是九死一生的命格……”
她的话还没说完，窗外原本寂静的夜风中，忽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凄厉的尖笑！
“桀……桀桀……”
那笑声又尖又细，不似人声，倒像是用指甲刮过铁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穿透木制的窗棂，清晰地传进屋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就贴在窗户纸上，冷冷地笑了三声。
屋内的所有人，包括刚刚还暴怒的杨守义，在听到这笑声的瞬间，齐齐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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