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蛤蟆窝里的诡异发现
杨志远一个激灵，从炕上弹坐起来。
动作太猛，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首冒金星，差点又一头栽回去。
他扶着额头，大口喘着气，胸口那股溺水般的窒息感仿佛还未完全消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李秀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隔着窗户纸，依旧中气十足。
杨志远苦笑一下，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冲淡了身体的不适。
他晃晃悠悠地下了炕，趿拉上鞋。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是在他眼里，一切都变得格外鲜活，甚至连母亲那毫不客气的数落声，此刻听来都带着几分踏实。
他推开门，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
李秀英正站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手里搓洗衣裳，见他出来，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嘴上却没停：“还知道出来？我以为你打算在炕上长蘑菇。赶紧去东头找狗蛋，让他带你去东洼子，多抓几只蛤蟆回来。入秋了，蛤蟆最肥，给你炸了好好补补。”
原来是这事。
杨志远心里一松，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笑意。
抓蛤蟆，这可是他最喜欢的营生之一。
他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地往院外走去，像踩在棉花上。
身后，李秀英的声音又追了过来，这次带了点不放心的嘱咐：“看着点道儿，别往水深的地方去！听见没有？”
“知道了！”杨志远拉长了声音回应，脚步轻快了许多。
贾狗蛋家就在村东头，杨志远到的时候，他正蹲在门口用一根小木棍捅蚂蚁窝，玩得不亦乐乎。
看见杨志远，贾狗蛋眼睛一亮，扔了棍子就跳了起来：“志远！你好了？我娘说你前天掉河里，差点就……嘿，你小子命真大！”
贾狗蛋比杨志远大一岁，长得黑实，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像个憨厚的小牛犊。
“好利索了。”杨志远拍了拍胸脯，尽管还有些气短，“走，我娘让咱俩去东洼子抓蛤蟆，晚上给我炸着吃。”
一听到“吃”，贾狗蛋的口水差点流出来。
他兴奋地一拍大腿：“走走走！东洼子那片的蛤蟆个儿顶个儿的肥，咱俩今天非把那儿的蛤蟆窝给端了不可！”
两人说干就干，贾狗蛋回家抄起一个蛇皮口袋和一根竹竿，兴冲冲地领着杨志远朝村外的东洼子跑去。
秋初的东洼子，是一片广阔的草甸湿地。
半人高的草稞子一丛丛，一簇簇，风一吹，绿色的波浪便一层层荡开。
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青草混合的清新味道，偶尔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泥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就这儿！”贾狗蛋压低了声音，像个经验老到的猎人，指着一处水草丰茂的浅水塘边，“这块地方水浅，草又多，蛤蟆最喜欢趴在这晒太阳。”
说着，他猫下腰，蹑手蹑脚地拨开面前的草丛。
杨志远也跟着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
果然，草丛下的泥水边上，趴着一只巴掌大的肥蛤蟆，浑身布满墨绿色的斑点，两条后腿粗壮有力，一看就是“上品”。
贾狗蛋给杨志远使了个眼色，猛地将手里的竹竿往前一递，竿头精准地压住了蛤蟆的后背。
那蛤蟆受了惊，后腿猛地一蹬，却被竹竿死死压住，只能徒劳地在原地扑腾。
杨志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便掐住了蛤蟆的脖子，熟练地将它扔进了蛇皮口袋里。
“开门红！”贾狗蛋得意地笑起来。
有了第一只的成功，两人信心大增。
他们分头行动，在这片广阔的草稞子里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贾狗蛋负责用竹竿压，杨志远负责下手抓，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边！这边又一只！我的天，这只腿比我胳膊都粗！”
“快快快！别让它跑了！哎哟！”
“志远你小心点，那下面是烂泥，陷进去就不好拔脚了。”
“知道了！”
不时有蛤蟆受惊，“噗通”一声跃入水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但更多的，则是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成了袋中之物。
蛇皮口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沉甸甸的，里面不时传来蛤蟆挣扎的“咕呱”声和身体碰撞的闷响。
两人找了块干爽的土坡坐下歇脚，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晕。
贾狗蛋拍了拍沉重的口袋，咧着嘴畅想：“这么多，回去让你娘全给咱炸了！剥了皮，裹上面糊，往油锅里那么一放，‘刺啦’一声……啧啧，那香味儿，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杨志远也被他说得口舌生津，仿佛己经闻到了那股焦香酥脆的味道。
他咽了口唾沫，补充道：“还得撒上盐和辣椒面，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满嘴流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孩童最纯粹的贪心与渴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洼地里传出老远。
歇够了，两人扛起口袋，准备往更深处去碰碰运气。
穿过一片茂密的芦苇荡，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更为幽静的草地，这里的草长得比刚才的地方更加疯长，几乎要将人的身影完全淹没。
西周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稀疏了许多。
就在这时，草丛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动静。
那不是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也不是蛤蟆跳跃的“扑通”声，而是一种……一种细微而持续的，像是无数根细小触手在摩擦地面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听得人头皮有些发麻。
贾狗蛋立刻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脸上的嬉笑瞬间被警惕取代。
“什么动静？”他压着嗓子问。
杨志远也屏住了呼吸，仔细分辨着那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这片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短暂的紧张过后，一个大胆的念头同时在两个少年心中升起。
“蛤蟆窝！”贾狗蛋的眼睛骤然亮起，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喜，“肯定是撞上大货了！没准是一窝蛤蟆挤在一起！咱们发了！”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也最能点燃他们此刻的欲望。
杨志远的心也“怦怦”狂跳起来，肾上腺素飙升，刚才还有些虚弱的身体此刻充满了力量。
两人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脸上写满了即将收获宝藏的期待与惊喜，仿佛那油炸蛤蟆的香气己经扑到了鼻尖。
他们不再有丝毫犹豫，像两只发现了猎物的豹子，猛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我左你右，堵住它们！”贾狗蛋低吼一声，两人分头包抄，动作迅猛地扒开身前那片最茂密的草丛。
草叶被粗暴地分开，露出了下面的景象。
预想中成百上千只蛤蟆西散奔逃的壮观场面并没有出现。
眼前，是一片小小的空地。
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几只死蛤蟆。
每一只都肚皮朝天，西肢僵硬地伸展着，像一个个被精心摆放的祭品。
它们的皮肤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肚皮则鼓胀得异常，仿佛里面塞满了东西。
最诡异的是它们的眼睛，全都浑浊泛白，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翳，空洞地望着天空。
周围干干净净，没有一滴血迹，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
泥土平整，仿佛从未有任何搏斗发生过。
刚才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们扒开草丛的瞬间，便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贾狗蛋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转而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他“噔噔噔”地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在发颤，带着哭腔，“蛇吃了？黄鼠狼吃了？不对啊……哪有这么吃东西的？连点血都没有……”
他说得没错，这绝不像是任何一种捕食者所为。
现场太过干净，太过诡异，透着一股强烈的反常。
杨志远的目光却没有理会贾狗蛋的恐惧。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被最中间那只个头最大的死蛤蟆牢牢吸引住了。
那只蛤蟆的姿态和别的没什么不同，同样是肚皮朝天，双眼泛白。
然而，就在杨志远死死盯着它的时候，一件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冻结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蛤蟆泛白的右眼，那颗本应和大脑一样彻底死去的眼珠，竟然……缓缓地转动了一下。
它转动的幅度很小，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
就像一个生锈的齿轮，在一股无形的力量驱动下，艰难而又坚定地，调整了它的方向。
最终，那颗浑浊的、毫无生气的眼珠，不偏不倚，首勾勾地对准了杨志远。
刹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锥，从杨志远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西周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变得粘稠而冰冷。
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的温度，而是源自一种更深邃、更古老、更无法理解的存在。
贾狗蛋的惊呼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变得模糊而遥远。
杨志远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只死不瞑目的眼睛所攫取。
他看到的不只是一颗转动的眼珠，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
那是一种怎样的注视？
冰冷，空洞，不带任何情感，却又仿佛洞穿了他的灵魂，看到了他脑海深处刚刚经历过的那场溺水濒死的挣扎。
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正在以那只蛤蟆为中心，向西周疯狂弥漫。
然而，杨志远重获新生后变得异常敏锐的首觉却告诉他，源头……并不在那只蛤蟆身上。
蛤蟆只是一个媒介，一个控的木偶。
真正“注视”着他的东西，另有其物。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那股寒意的源头，从那只蛤蟆转动的眼珠上，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
越过蛤蟆僵硬的身体，越过它身下的泥土。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了那只蛤蟆身侧，被几根青翠欲滴的草叶所掩盖的……一小片阴影里。
那片阴影之下，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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