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支起的窗棂，在清欢记店堂的地面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午市刚过，店里暂时清静下来。阿禾手脚麻利地擦着桌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沈清言坐在柜台后，面前摊着一本旧书，目光却有些飘忽，似是沉浸在文字之外的心思里。
林晚照洗净手，从面缸里舀出细白的面粉。她打算试做点新花样。
前几日翻看那本偶尔还会卡顿一下的《食味图鉴》，模糊间扫到《山家清供》里提到一种“芝麻饼”，做法简略，只说是“薄饼撒芝麻，烙熟香脆”。这给了她一点灵感。
光是香脆的薄饼，在这美食云集的汴京，似乎少了点竞争力。若是能做成内外兼修的点心，或许更能抓住食客的胃，尤其是那些喜好茶饮、需要点小食搭配的文人雅客。
她将面粉倒入陶盆，加入少许细盐，再磕入一个鸡蛋。接着是关键的油酥——用猪油和面粉揉搓成絮状，这是起酥的诀窍。最后徐徐倒入温水，一边倒一边用筷子搅拌，揉成一个光滑柔软的面团，盖上湿布醒发。
等待面团松弛的功夫，她开始准备馅料。秋天是桂花的季节，前些日子周婆婆送来一小罐自家腌的糖桂花，色泽金黄，香气浓郁得隔着罐子都能闻到。
她舀出几勺，又掺入一些炒香后碾碎的黑白芝麻，再加入一小勺猪油和少许干面粉，调成浓稠香甜、能抱成团的馅料。那桂花蜜的甜香混合着芝麻的焦香，引得阿禾不住地吸鼻子。
“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好吃的？真香！”
“芝麻酥饼。”林晚照笑道，“一会儿烙好了，第一个给你尝。”
面团醒发得恰到好处，拿出来在案板上反复揉搓，排尽空气，然后分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她将每个小剂子擀成牛舌状，抹上一层薄薄的油酥，对折后再擀开，如此反复几次，层次便在其中悄然形成。
最后包入一勺桂花芝麻馅，像包包子一样仔细收口，再用手掌心轻轻压成圆饼状。饼坯表面刷上一层清水，然后倒扣进铺满了生芝麻的盘子里，轻轻一按，白净的饼面便均匀地沾满了密密麻麻的芝麻粒。
阿禾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问道：“小娘子，这饼怎么一层一层的？还包了馅儿？”
“这样烙出来才酥香可口，外皮层层起酥，里头甜香不腻。”林晚照一边解释，一边将做好的生坯整齐地码在撒了薄面的案板上。
准备工作就绪，她将平底锅坐在灶上，烧热后转为小火，用油刷子极仔细地薄薄刷上一层油。然后将沾满芝麻的饼坯一个个放入锅中，带芝麻的一面朝下。
滋啦一声轻响，饼坯接触热油的瞬间，香气便被激发出来。那是生芝麻遇热后迅速转变的焦香，混合着猪油受热产生的丰腴香气，瞬间就钻出灶间，飘到了店堂里。
沈清言从书本里抬起头，鼻翼微动，目光转向灶间方向。阿禾更是早己按捺不住，扒在灶间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林晚照全神贯注地盯着火候，看到饼底边缘微微泛起金黄色，便用锅铲小心地给饼翻面。露出的一面己经烙成了的金黄，芝麻粒颗颗，颜色加深，散发出愈发浓郁的坚果香气。
另一面也烙至金黄后，她将饼铲起，侧着立在锅边，用锅铲轻轻转动，让饼的侧面也受热均匀。这是为了让内部的油脂和水分充分激发，达到外皮极致酥脆、内里柔软起层的效果。
很快，第一批几个芝麻酥饼出锅了。它们比巴掌略小，圆润，通体金黄，两面和边缘都沾满了烙熟的芝麻，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林晚照将其放在竹匾里稍晾，阿禾己经迫不及待地伸手想拿，被烫得嘶嘶哈哈也不肯松手。
“小心烫！”林晚照提醒道，自己也拿起一个，轻轻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饼皮应声裂开，露出里面层层分明、薄如蝉翼的酥皮，以及中间深色、流淌着些许桂花蜜的馅料。热气裹挟着更浓郁的甜香和酥香涌出。
阿禾顾不得烫，大大咬了一口，眼睛立刻幸福地眯了起来：“唔！好酥！好香！外面的芝麻脆脆的，里面的馅又甜又香，还有桂花味儿！”
林晚照自己也尝了一口。外层芝麻经烙烤后香脆异常，饼皮确实酥得掉渣，一层层分离，入口即化。内里的桂花芝麻馅甜度适中，桂花的馥郁巧妙地中和了芝麻可能带来的微腻，只留下满口芬芳。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个，走到店堂，递给正在发愣的沈清言。
“尝尝新做的芝麻酥饼。”
沈清言回过神，接过饼。指尖传来的温热和酥脆触感让他微微一怔。他低头看了看饼的卖相，又嗅了嗅那复合的香气，这才优雅地咬了一小口。
他咀嚼得很慢，细细品味着。半晌，才抬眼看向林晚照，眼中带着清晰的赞赏：“外层酥香脆口，芝麻香气浓郁。内馅甜而不腻，桂花清雅，与芝麻相得益彰。火候精准，酥层分明。佐茶极佳。”
能得到他这么详细的肯定，林晚照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时，门口传来好奇的询问声：“哟，林小娘子，这是做了什么新吃食？香得我隔着半条巷子就闻见了！”
是隔壁的货郎刘大哥，他探进头来，鼻子使劲吸着气。
“刚出炉的芝麻酥饼，刘大哥尝尝？”林晚照笑着递过去一个。
刘大哥接过来，三两口就下了肚，咂咂嘴：“香！真香！酥得很！这空口吃就好吃，要是配壶茶，怕是更美！给我包两个，我带回去晚上吃。”
这香气如同无形的招幌，陆陆续续又吸引了几位街坊和路人。有买一个当场解馋的，有听说佐茶好买几个带走的。刚出锅的一批芝麻酥饼，没多久就卖完了。
林晚照赶紧回到灶间，继续烙制第二批、第三批。阿禾欢快地跑来跑去，收钱、打包，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
沈清言不知何时放下了书卷，走到墙边那块小木牌前。他研墨提笔，沉吟片刻，在那列新品之下，添上了新的字迹：
「芝麻酥饼：千层酥香落玉盘，桂蜜芝麻沁秋甜。佐茶妙品。」
写罢，他搁下笔，目光扫过店内那些拿着酥饼、满脸满足的茶客文人，又望向灶间里那个忙碌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芝麻与桂花交织的温暖甜香，与窗外斜照进来的秋日阳光融在一起，暖融融地填满了这间不大的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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