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店的喧嚣渐渐被夜色稀释。
他们一帮人吃饱喝足后，在店门口嘻嘻哈哈地道别，约着下次谁请客，然后三三两两一起打车离开。
陈默因为要开车，滴酒未沾。
他拉开车门，对苏晓说：“走吧，送你回去。”
车里很安静，和刚才的热闹像是两个世界。
苏晓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那些飞速后退的霓虹灯牌和行人模糊的面孔，让她有些恍惚。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陈默注意到苏晓的目光一首追随着路边一对看似亲密相拥的情侣，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的边缘。
“怎么了？”陈默轻声问。
苏晓沉默了一会儿，才转回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以前很少见的、细微的不安。
她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
“陈默，你说……我们看到的每一个人，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脑海里显然还萦绕着杨帆那张扭曲的脸。
“就像杨帆，在别人眼里，他是精明能干的经纪人，对秦羽照顾有加。”
“秦羽在粉丝眼里，是阳光开朗的偶像……可背地里，却是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让她有些脊背发凉的问题：“会不会……我们身边认识的某个人，甚至……看着我们的人，也有人在为我们精心策划一场我们根本不知道的‘演出’？”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案子，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她对世界的基本信任里，让她开始下意识地审视周围的每一道目光，解读每一句言语背后的含义。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
绿灯亮了，他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
他没有去看苏晓，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道路，仿佛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路段，他右手稳稳地扶着方向盘，左手却伸了过来，准确地、坚定地覆上了苏晓那只还在抠安全带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一种长期握枪和训练留下的薄茧，触感有些粗糙，却让她感到异常踏实。
苏晓的手指微微一颤，停了下来。
陈默依然目视前方，他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显得轮廓分明。
他没有说什么“别多想”或者“不会的”这类苍白的安慰话。
他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力道不大，却传递出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确定感。
然后，他收回手，重新双手握紧方向盘，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但苏晓感觉到了。
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陈默没有说出口的话——这个世界也许真的很复杂，人心可能深不见底，甚至真的可能隐藏着恶意和表演。
但是，至少他们之间，不需要那些。
他们必须，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信任彼此。
车里的沉默不再令人不安，反而变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苏晓心里那块因为案子而晃动的基石，似乎被这只温暖的手，轻轻地、却又牢固地，按回了原地。
她放松下来，真正地将头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阑珊，人影幢幢，但此刻，她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第二天，刑警队里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慵懒气息。
放假是放假了，但该值班的还得值班，手头有零碎活的也逃不掉。
李明顶着个鸡窝头，抱着杯浓茶在办公室里晃荡，嘴里念叨着“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小王倒是精神，毕竟年轻，底子好，一大早就被技术队叫去帮忙整理从杨帆办公室和家里查封回来的物品——那数量可不少，光是电子设备就装了好几箱。
“这杨帆，活得可真够细致的，东西分门别类，比他妈图书馆还规整。”
小王一边嘟囔，一边熟练地检查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移动硬盘。
他几乎是把每个犄角旮旯都过了一遍，连硬盘外壳的缝隙都没放过。
这是他的习惯，头儿说过，越看起来干净的地方，越可能藏东西。
就在他准备把这个硬盘放到“己检查”那一堆时，指尖在硬盘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感。
他心里一动，拿出专门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撬了一下。
“咔哒。”
一个比小指甲盖还小的微型存储卡，从里面弹了出来。
“卧槽！”小王低呼一声，立刻来了精神。
“这藏匿手法，够专业的啊！”
他不敢怠慢，立刻找来读卡器和干净的电脑，将存储卡插了进去。
里面的文件不多，但内容却让人心惊。
除了部分秦羽未曾公开的、略显阴郁的自拍和私人日记片段，显然是杨帆长期监控积累的，用以佐证其“抑郁”人设的，还有一个加密文件夹。
小王搓了搓手，来了劲头，一番操作后，密码被破解。
里面是几张翻拍的照片，像素不算很高，像是在某个光线昏暗的咖啡馆或者茶室偷拍的。
照片的主角是杨帆，他正对着镜头方向，表情带着一种罕见的恭敬，甚至有点……谄媚？
而他对面，坐着的一个人，只拍到了一个背影。
那人穿着深色的立领外套，身形清瘦，坐姿挺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
看不到脸，但那个背影的轮廓，那种气质……
小王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他总觉得这个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让他后背有点发凉。
他不敢耽搁，立刻拿起内部电话：“头儿！有重大发现！你快来技术室看一下！”
陈默昨晚把苏晓送回去后，自己也难得睡了个踏实觉。
接到电话时，他刚晨跑回来，额头上还带着汗。
一听小王的语气，他毛巾都没来得及放下，抓起车钥匙就赶回了局里。
当他站在电脑屏幕前，看到那张被放大的背影照片时，整个人瞬间定住了。
他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个背影……
太熟悉了！
不是日常的那种熟悉，而是像阴魂不散的幽灵，接连出现在他经手的几个重要案子的边缘！
他立刻调取数据库，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第一份档案弹出来——“喜宴陷阱”王浩家族案。那个利用封建迷信操控王家、最终导致悲剧的所谓“大师”，一首身份成谜，只有几个模糊的侧面和远远的背影，与眼前这个身影高度重合！
第二份档案——“完美祭品”沈铭山案。在沈铭山书房那张与所谓“文化界友人”的合影角落里，有一个被虚化、几乎被忽略的侧后方人影，当时就觉得有些突兀，现在看，那身形轮廓……
陈默将三张来自不同案件、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图像并排放在屏幕上。
喜宴陷阱的模糊背影。
沈铭山合影中的模糊侧影。
杨帆偷拍中的清晰背影。
尽管角度不同，清晰度各异，但那种清瘦挺拔的体态，那习惯性的、带着点孤傲的坐姿，尤其是脖颈与肩膀连接处那个细微的弧度……
几乎是一模一样！
办公室里不知何时安静下来，李明、刘明亮等几个核心队员都围了过来，看着屏幕上那三个仿佛来自不同时空，却又指向同一个神秘存在的影像，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我……我去……”
李明张大了嘴，手里的打火机差点掉地上。
刘明亮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是同一个人？他到底是谁？怎么哪儿都有他？”
陈默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屏幕。
杨帆的背后，竟然还站着这样一个人？
他在秦羽死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仅仅是巧合出现，还是……他也是这场“完美谢幕”的参与者，甚至是指引者？
这个神秘人，像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似乎将几起看似独立的案件，隐隐串联了起来。
一天假期带来的短暂轻松瞬间烟消云散。
陈默感觉，他们刚刚揭开的，可能只是冰山更下面，更深、更黑暗的一角。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决：“查！给我往死里查这个背影！”
“把所有相关案卷，全部重新梳理！”
“重点排查所有与杨帆、王浩家族、沈铭山有过交集的神秘人物，特别是……懂心理操控，或者擅长利用人性弱点的人！”
新的风暴，似乎随着这张存储卡的发现，再次悄然酝酿。
而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更加隐蔽，更加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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