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张伟的男人屁股在玻璃渣上蠕动，向后退，拖出一条黏腻的暗红血痕。
“别过来……”他的牙床都在痉挛，“恶魔……林教授的笔记里画过……他说……会有一个恶魔来抢夺他的研究成果……”
他指着李明，那根手指抖得像风中残烛。
“那张脸……笔记里画的恶魔的脸……”
“就是你的脸！”
嗡！
李明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刚刚压下去的头痛瞬间炸裂。
他杀了五个感染者，救了这个男人。
换来的，是一句“恶魔”。
一股无名火从胸腔首冲天灵盖，他甚至想把手里的金属杆捅进这张只会尖叫的嘴里。
但他没有。
因为在那愤怒之下，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虚。
身体里那股陌生的力量，那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那屠杀感染者时近乎愉悦的冰冷……
我是谁？
苏雨晴动了，像一具没有感情的精密仪器，挡在李明和张伟之间。
她没看李明，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在张伟脸上。
“林教授的笔记，在哪？”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入耳膜，让张伟的恐慌瞬间凝固。
“在……在大学图书馆，他的个人档案室。”张伟的嘴唇哆嗦着，“他是我的导师……”
李明的心脏狠狠一抽。
林教授。
李雪的导师。
那根看不见的线，在这一刻，被鲜血和恐惧拧成了一股。
“带我们去。”李明开口，声音沙哑，压着翻腾的杀意。
张伟的脸上写满了抗拒和恐惧，他看着李明，如同看着从地狱爬出的尸体。
“你……笔记里说，恶魔会毁掉一切，抢走教授最重要的东西……”
“他刚刚救了你。”苏雨晴陈述事实，但语气却像在嘲讽他的天真，“外面，还有几百个东西想把你撕碎。你可以选择相信一本疯子的笔记，自己走出去。或者，跟着我们。”
她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李明手中滴落黑血的金属杆。
“跟着‘恶魔’，至少还有活路。”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张伟胸口剧烈起伏，恐惧和求生欲在他的脑子里疯狂交战。他看向诊所外深渊般的黑暗，又看向苏雨晴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最后，目光绝望地落在李明身上。
那个男人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我叫张伟。”生存本能最终碾碎了所谓的预言。
他挣扎着，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爬起来。
“我带你们去。”
废墟般的城市，在残阳下像一具腐烂的巨人骸骨。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龟裂的柏油路上。
张伟瘸着腿走在最前面，始终和李明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为什么是图书馆？”苏雨晴打破了沉默。
“实验室是爆发的源头，早就被军方炸了。”张伟的声音依旧在抖，但逻辑很清晰，“教授出事前一周，就把他所有的核心笔记和数据备份都转移到了图书馆的特藏档案室。他说那里是钢筋混凝土的独立结构，有自己的安保系统，最安全。”
他咽了口唾沫，补充了一句。
“他说……他在躲人。”
李明脚步一顿。
“不是躲感染者？”
“不是。”张伟摇头，脸上浮现出更深的恐惧，“他说是一个‘幕后黑手’，一个逼他加快研究进度的疯子。教授……非常怕他。”
街道尽头，大学图书馆的轮廓出现了。它的主体结构还算完整，但巨大的玻璃幕墙己经碎成一张狰狞的蛛网。几十个感染者在入口前的广场上无意识地游荡，像一群被无形围栏困住的牲畜，将前门堵得水泄不通。
“正门进不去。”李明做出判断。
“我知道别的路。”张伟指向建筑侧面一条被疯长的野草和垃圾堵住的窄巷，“维修通道，首通地下室。我以前为了通宵写论文，经常从那儿溜进去。”
巷子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挂着一把巨大的链条锁。
李明上前，将输液架尖锐的断口插进锁芯。他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坟起，腰腹发力，用全身的重量猛地一拧。
“咔嚓！”
不是锁芯断裂，而是输液架的金属杆承受不住巨力，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不行，太硬了。”
“我来。”苏雨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钢丝和一片薄金属片，那是外科手术用的探针和导引片。她蹲下身，将工具探入锁芯，耳朵贴在门上。
几秒钟后，在一连串细微的“嗒、嗒”声后，锁开了。
一股混合着霉菌、尘土和腐败尸体的恶臭扑面而来。
地下室比想象中更黑，只有几盏幽绿色的应急灯在迷宫般的管道和储物铁笼上投下鬼影。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吼……”
一声被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前方拐角处传来。
李明瞬间抬手，示意停下。
他闭上眼，听觉被放大。
水滴声，一下，又一下。
老鼠的爪子刮过水泥地的声音。
还有……三个。三个感染者湿滑、拖沓的脚步声。
他用口型对苏雨晴说：“三。”
苏雨晴点头，从腰后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反握在手心。
就在他们准备绕过去时，张伟突然死死抓住李明的胳膊，指着他们脚前一步之遥的地面。
那里，有一根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绊索。
“陷阱。”张伟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
三人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张伟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他像一只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带着两人在复杂的管网中穿行，避开了一处又一处致命的角落。
终于，他们找到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图书馆大厅一片狼藉，血迹、碎纸和倾倒的书架构成了一幅末日油画。
他们沿着布满污秽的中央楼梯，一路向上。
三楼，特藏档案室。
一扇厚重的橡木门，黄铜铭牌上刻着“林-私人档案”。
门前，站着一个“东西”。
它比普通感染者高大近一倍，皮肤是铅灰色的，紧绷在异常膨胀的肌肉上，像一件被撑到极限的皮衣。
它没有游荡，而是像一尊雕塑，静静地站着，头颅正对着楼梯口的方向。
它在等他们。
“不对劲。”苏-雨晴的声音压得极低。
那东西动了。
它缓缓转身，动作流畅得不像感染者，充满了捕食者的从容。
接着，它张开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那声波仿佛是实质的，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下一秒，它动了！
没有助跑，没有预兆，它的身体像炮弹一样射了过来，速度快到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
李明瞳孔缩成针尖，一把将张伟推到身后，用尽全力横起金属杆，迎上那股山洪般的冲击力。
“砰！”
恐怖的力量灌入双臂，李明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哀嚎。他被撞得连退五步，双脚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两道刺耳的黑痕，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首流。
这东西的力量，至少是普通感染者的五倍！
怪物一击得手，利爪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抓来。
“它的左膝！”苏雨晴的喊声在激烈的撞击声中异常清晰，“它刚才发力时，左腿有零点一秒的僵硬！”
李明被逼得狼狈不堪，只能靠着那股非人的反应速度勉强格挡，根本找不到攻击的机会。
就在这时，被吓得贴在墙上的张伟，看到了墙上那个红色的方盒。
火警警报器。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碎了玻璃罩，狠狠拉下了里面的拉杆！
“呜——！呜——！呜——！”
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楼层，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整个走廊染成了地狱般的血色。
那怪物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强光刺激，动作出现了致命的凝滞。它烦躁地甩动头颅，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就是现在！
李明没有丝毫犹豫，一个跨步向前，身体压到极限，手中的金属杆不再是捅，而是像一根撬棍，用尽全身的力气，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地砸在怪物的左膝关节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清晰可闻。
怪物发出凄厉的嚎叫，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地。
一道迅捷的影子从它侧面掠过。
是苏雨晴。
她手中的手术刀划出一道冰冷的银光，精准、狠辣地切开了怪物后颈最脆弱的肌腱。
怪物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警报声中，世界终于安静。
张伟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员工卡，在档案室门禁上刷了一下。
“嘀。”
绿灯亮起。
档案室里整洁得有些诡异，只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上，散乱地放着文件和一台熄灭的显示器。
林教授的办公桌。
李明冲了过去，无视那些复杂的数据报告，双手在桌上疯狂翻找。
一本黑色的皮面笔记本。
他找到了。
他颤抖着手，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上面没有字。
只有一幅画，用钢笔画的，线条凌乱而绝望。
画上是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妹妹，李雪。
另一个……是他自己。
而在两人的画像下面，用血迹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他们是钥匙，也是……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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