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初步救治
萧铁柱的决定如同一道明确的指令，萧家人立刻从短暂的彷徨中行动起来，目标清晰——尽一切可能，救活这个孩子。
“峰儿，远儿，西下盯着点！”萧铁柱沉声吩咐，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逃荒路上人心叵测，他们不想救治过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窥伺。两个半大的少年立刻点头，一左一右站开些许，像两只警惕的幼豹，紧握着他们的“武器”——削尖的木棍和捡来的石块，目光灼灼地留意着过往人流和远处动静。
萧铁柱则再次小心翼翼地俯身，用那件破旧的外衫将糖豆仔细裹好，确保不会碰到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捧着的是一件价值连城却又脆弱无比的瓷器。小家伙轻得吓人，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只有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柳氏心急如焚，但手上动作却丝毫不乱。她迅速从自家寒酸的行李卷里翻找出仅有的几样“家当”——一个豁口的瓦罐，一小块相对干净的旧布（原本是打算用来做鞋底的），还有那个珍贵的水囊。
“他爹，找个背风能落脚的地方，得快！”柳氏的声音带着急促。
萧铁柱抱着孩子，目光迅速锁定了几步外一处相对凹陷的土坎背面，那里能勉强避开大部分寒风和路人的视线。“这边！”
一家人迅速转移过去。萧霆和萧霖也懂事地帮忙拖着那个小小的行李卷跟过去。
柳氏让丈夫将孩子平放在相对松软些的土面上。她跪坐在旁边，先是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探了探孩子的鼻息，那气流微弱得让她心头发紧。她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和脸颊，触手一片冰涼，如同摸到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老天，这得受了多大的罪啊…”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她强行忍住，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拔开水囊的塞子，将最后那点救命水倒入豁口瓦罐中，水少得可怜，仅仅能润湿罐底。她撕下那块干净布的一角，蘸湿了水，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地，开始擦拭糖豆那张惨不忍睹的小脸。
湿布拂过干涸的血痂和污泥，渐渐露出底下青紫交错的巴掌印和淤痕。柳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落在孩子的衣襟上，她赶紧擦掉。湿布小心地避开翻卷的额角伤口，擦拭着那的眼皮和干裂的嘴唇。每一下擦拭，都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心碎的仪式。
糖豆在昏迷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清凉的慰藉，极其微弱地哼了一声，睫毛颤动了一下。
“有反应！孩子有反应！”柳氏惊喜地低呼，这微小的动静给了她巨大的鼓舞。
她继续擦拭，小心地解开那件破麻布，露出孩子瘦骨嶙峋、布满伤痕的上身和胳膊。当那些新旧交错的掐痕、拧痕和擦伤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连一旁警戒的萧峰和萧远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怒火更炽。
柳氏强忍心痛，用的布角一点点清理着这些伤口周围的污垢。她没有药，只能用这最原始的方法，试图减少一丝感染的风险。
水很快用完了，伤口也只是做了最简单的清理。但最重要的温暖和营养问题还未解决。
“得让她吃点东西，肚子里没食，身子暖不起来，人也醒不过来。”柳氏焦急地看向丈夫。
萧铁柱眉头紧锁。粮食…他们哪里还有粮食？
就在这时，萧远忽然眼睛一亮，猛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飞快地打开：“娘！我这儿还有！”
布包里是极小的一撮炒麸皮，混着一些捣碎的干草籽，黑乎乎的，甚至能看到几点沙土。这是他昨天偷偷省下来，藏在怀里预备今天实在饿得受不了时再舔一口的“私藏”。
“还有我的！”萧峰也立刻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差不多大小的一小撮，同样黑乎乎、带着土。这是他们兄弟俩心照不宣的秘密，是在这绝境中为自己、也为家人留下的最后一点保障。
柳氏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她知道这点东西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儿子们意味着什么。
“娘，快给她用！”萧峰毫不犹豫地将那点宝贝推到母亲面前。萧远也用力点头。
萧铁柱看着儿子们，重重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氏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小撮“粮食”倒入瓦罐，又兑了极少的一点水（几乎是最后能挤出的几滴了），然后用一根干净的树枝拼命搅拌，试图搅成一点点能流动的糊糊。
然而，东西太少，水也太少，最终只得到罐底一点点浑浊不堪、几乎还是粉末状的“浆水”。
柳氏尝试着用手指蘸起一点，凑到糖豆唇边，轻轻涂抹上去。糖豆的嘴唇本能地翕动了一下，但似乎没有吞咽的力气和意识。
“不行…太干了…她咽不下去…”柳氏急得额头冒汗。
萧铁柱见状，沉吟片刻，忽然拿过水囊，将里面最后几滴真正清澈的水（之前润湿布条用的是底部稍混的水）小心地滴入糖豆微张的嘴里。
这一次，水的刺激更首接。糖豆的喉咙似乎滚动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咕噜”声。
“快了快了！”柳氏立刻抓住时机，再次用手指蘸起那点极其珍贵的麸皮糊糊，趁着那点水汽还未消散，轻轻抹进糖豆的嘴里，涂抹在她的牙龈和舌面上。
这一次，糖豆的喉咙再次出现了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吞咽动作！
虽然大部分糊糊可能还粘在口腔里，但肯定有一小部分，伴随着那点救命的水，被咽了下去！
成功了！
柳氏激动得手都在抖，不敢有丝毫浪费，极其耐心地、一点点地重复着这个过程——蘸取极少的一点糊糊，轻轻抹入，等待那微弱的本能吞咽。
整个过程缓慢而煎熬，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萧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甚至称不上是食物的浑浊浆水，此刻却承载着生命的全部重量，缓缓流入一个濒死孩子干涸的身体。
它无法驱散所有寒冷，无法治愈所有伤口。
但它带来了一线微弱的生机，一份来自陌生人的、不计代价的善意。
在这片被绝望笼罩的荒原上，萧家人用他们最后的所有，完成了一场艰难而伟大的初步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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