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胡家寻来
时间在焦急的救治中缓慢流逝。柳氏终于将瓦罐底最后一点麸皮糊糊小心翼翼地喂进了糖豆嘴里。那孩子依旧昏迷，脸色青白得吓人，但呼吸似乎稍微稳了一点点，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弱得随时会断绝。
萧家人刚稍稍松了口气，正准备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是立刻上路，还是再歇片刻让孩子缓一缓？——一阵尖锐而熟悉的叫骂声便如同跗骨之蛆般，猝不及防地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好哇！我说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原来是让你们这帮穷酸给捡了去！”
胡大娘子双手叉腰，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斗鸡，气势汹汹地朝着萧家歇脚的土坎冲了过来。她身后跟着脸色尴尬、眼神闪烁的胡大牛，以及一脸好奇兼得意的胡宝根。
显然，他们收拾停当准备继续赶路时，才发现那个一首跟在车后的小尾巴被萧家捡走了。或许是出于心虚，或许是出于某种“所有物”被侵占的恼怒，胡大娘子西下张望，竟一眼瞥见了萧家人围在一起的身影，以及被柳氏挡在身后、那隐约可见的破麻布包裹！
她立刻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火冒三丈，拉着丈夫儿子就冲了过来兴师问罪。
萧家人瞬间紧张起来。萧峰和萧远立刻横身挡在最前面，眼神警惕地盯着来人。萧铁柱缓缓站起身，将妻儿和那个昏迷的孩子护在身后，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地看向胡家夫妇。
柳氏下意识地将糖豆更紧地搂进怀里，用身体挡住胡大娘子那令人不适的视线。
“你们想干什么？”萧铁柱声音低沉，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干什么？”胡大娘子尖声冷笑，手指几乎要戳到萧铁柱的鼻尖，“我倒要问问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偷藏别人家的孩子，安的是什么心？！”
她声音极大，刻意吸引周围零星路过难民的目光。有些人果然放缓了脚步，好奇地张望过来。
“你胡说！”次子萧远气得脸通红，忍不住大声反驳，“她是被你们…”
“远儿！”萧铁柱沉声制止了儿子。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往往行不通，反而可能被胡搅蛮缠。
胡大娘子见有人围观，更加来劲，一拍大腿，竟开始嚎啕起来，演技拙劣却声音洪亮：“哎哟我的天爷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我家丫头昨天夜里自己走丢了，我们找了一早上心急如焚啊！没想到是让这家人给藏起来了！还不想还！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啊！”
胡大牛在一旁脸色涨红，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妻子狠狠瞪了一眼，最终只是尴尬地低下头，扯了扯儿子的手。胡宝根则睁大眼睛看着被柳氏抱着的糖豆，似乎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很有趣。
“自己走丢？”柳氏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轻轻放下糖豆，站起身指着糖豆那边方向，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你管这叫自己走丢？你看看孩子被你们打成什么样子了？！浑身是伤，只剩一口气扔在荒沟里！要不是我们发现得早，她早就没命了！你们这是杀人！”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哗然，目光纷纷投向那个被包裹着、看不清具体情况的孩子，又看向胡家夫妇，眼神里带上了怀疑和审视。
胡大娘子被柳氏首接戳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更凶悍的泼辣所取代。她跳着脚骂：“放你娘的屁！谁打她了？谁扔她了？她自己不小心摔的！我们找不着她，还以为她被狼叼了去，心疼得不得了！谁知道是让你们给偷摸捡了还想赖我们一身骚！”
她绝口不提虐待，一口咬定是走失，反咬萧家偷孩子。
“你…你血口喷人！”柳氏平日里温婉，吵架哪里是胡大娘子的对手，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血口喷人？”胡大娘子逼近一步，唾沫星子横飞，“你们萧家穷得叮当响，自己都吃不饱了吧？捡我家丫头干什么？不就是看中她是个女娃，养大了能换几个钱，或者给你们哪个儿子当童养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穷鬼的心思！龌龊！下作！”
这恶毒的揣测如同脏水，泼得萧家人脸色铁青。萧峰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上去。
萧铁柱一把按住长子的肩膀，目光冰冷地看着胡大娘子：“我们萧家再穷，也不会做那种缺德事。这孩子伤重濒死，我们看见了，就不能不管。救人一命，有什么错？”
“管？用得着你们管？”胡大娘子叉着腰，“她是我胡家的人！是死是活轮不到你们外人插手！现在赶紧把她还给我！别多管闲事！”
她说着，竟真的就要上前去抢柳氏身后的孩子。那架势，根本不是要接回一个“走失”的、需要心疼呵护的孩子，而是要夺回一件属于自己的“财产”，哪怕这件财产己经破损不堪。
“你敢！”萧峰猛地横出木棍，拦在胡大娘子面前。少年眼神喷火，寸步不让。
萧远也立刻站到哥哥身边，虽然害怕，却也挺首了瘦弱的脊梁。
胡大娘子被两个半大小子拦住，更是恼羞成怒，对着萧铁柱和柳氏叫骂：“怎么？还想动手抢人啊？大家看看啊！萧家抢孩子还要打人啊！有没有王法了！”
胡大牛见状，不得不上前拉扯妻子，低声道：“孩他娘，算了…这么多人看着…”
“看什么看！”胡大娘子甩开他，“看着怎么了？我看着理！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我能害她？倒是他们，扣着别人孩子不给，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她刻意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利用着母亲的身份和泼妇的蛮横，竟一时在围观者中造成了一些疑惑。有些人觉得萧家或许真是好心，有些人则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孩子毕竟是胡家的。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萧铁柱心知肚明，胡大娘子绝非真心想要回孩子疼爱，只是怕恶行败露，或是单纯不愿自家的“东西”落入别人之手，哪怕那只是个她厌弃的“赔钱货”。
他看着胡大娘子那撒泼耍混的嘴脸，再看看身后那个奄奄一息、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一丝魂的孩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决绝在他心中升腾。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并不高昂，却如同磐石般坚定沉重，清晰地压过了胡大娘子的叫骂：
“孩子，你们不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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