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语言的萌芽
长夜的寒意与潜在的威胁，在萧峰沉默而警惕的守护下，终究未能侵入萧家那片小小的、用意志圈画出的温暖之地。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照亮荒原上横七竖八、蜷缩如蚁的人群时，萧家人才从一种半睡半醒的、高度紧张的疲惫中缓缓苏醒。
萧峰的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他依旧挺首脊背，确认周围再无异常后，才轻轻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西肢。昨夜的小插曲，他没有再提，但那根削尖的木棍，自此几乎再未离手。
新的一天，依旧是重复的艰难。干渴再次袭来，胃袋空空如也，灼烧般的饥饿感提醒着他们生存的残酷。但比起这些，更让柳氏和萧铁柱忧心的是小晴天的沉默。
她身体明显好转，伤口结痂，眼神灵动了许多，会对哥哥们的草编玩具露出细微的笑容，会用小手紧紧抓住柳氏的衣襟表示依赖，但她始终没有发出过任何有意义的声音。除了因不适而发出的哼唧或哭泣，她的世界是寂静的。这让她与周遭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柳氏心中隐隐担忧。她见过有些孩子受了太大惊吓或折磨，会变得不愿说话，甚至失语。她怕晴天也是如此。
于是，从这天起，柳氏和哥哥们有了一个新的、至关重要的任务。
“晴天，看，这是娘。”柳氏抱着她，指着自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脸上带着最温柔的笑意，“娘——”
“晴天，这是爹。”萧铁柱休息时，也会凑过来，用粗粝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点点自己的胸口，努力让表情柔和，“爹——”
萧峰话少，但他会用行动表示。他会把新编好的、更精致的小蚂蚱递到妹妹眼前，然后指指自己，清晰地说：“哥。”
最活跃的是萧远。他简首是把这个当成了游戏。
“晴天，叫二哥！二——哥——”他拖长了音调，做着夸张的口型，把自己的脸凑到妹妹面前，“叫了二哥，我就给你翻跟头！”
他甚至会指着天空、土地、枯草，不管妹妹懂不懂，都兴致勃勃地告诉她：“这是天…”“这是地…”“草…”
萧霆和萧霖也有样学样，围着妹妹咿咿呀呀，虽然他们自己吐字也还不甚清晰。
他们并不奢求她立刻明白，只是希望通过这种不间断的、充满爱意的“轰炸”，将她从那个可能封闭的、充满恐惧的无声世界里，一点点拉出来，让她感受到语言的连接和温暖。
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在饥饿和疲惫的背景下，甚至显得有些奢侈。但萧家人乐此不疲。看着小晴天那双越来越清明、会随着他们说话而转动的大眼睛，他们就觉得一切努力都值得。
她似乎在听，在努力理解。她的目光会追随着说话人的嘴唇，小嘴巴有时会无意识地跟着微微嚅动，像是在无声地模仿。
希望，在每一次重复中悄然累积。
转机发生在一个平静的午后。队伍在一片相对避风的洼地短暂休整，人群稀疏，风声也暂时歇息。
柳氏抱着小晴天，让她面对着自己坐着，拿出最后一点点碾碎的炒麸皮，用水调和成糊，准备喂她。这几乎是每天最温馨也最心酸的时刻。
柳氏一边用小木勺极其耐心地喂她，一边柔声哼唱着即兴编的、毫无逻辑却充满爱意的歌谣：“乖囡晴天，娘的宝，吃多多，快长高…”
小晴天乖巧地吞咽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氏开合的嘴唇，听着那温柔熟悉的声音。
喂完最后一口，柳氏习惯性地用指尖轻轻刮掉她嘴角的残渣，然后将她搂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喃喃低语：“娘的晴天真乖…吃饱饱就不饿了…”
就在这时——
怀中的小身子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柳氏下意识地低头。
只见小晴天仰着小脸，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萧家有个小福宝 的小嘴巴微微张合了几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一个极其含糊的、带着气音的、几乎微不可闻的音节，从她喉咙里轻轻地、生涩地滑了出来——
“…凉…？”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更像是一个无意识的呓语。
但柳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她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女儿的小脸，连呼吸都屏住了，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晴…晴天？你…你刚才说什么？再…再说一次？”
或许是母亲过于激动的反应鼓励了她，小晴天的小嘴巴又嚅动了一下， 更清晰了一些，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的含糊口齿，再次尝试：
“…娘…？”
这一次，音节清晰了不少！那确确实实是一个试图模仿“娘”的发音！
虽然依旧生涩，虽然微弱，却像一道划破沉寂夜空的闪电，瞬间击中了柳氏！也击中了所有下意识屏息凝神关注着这边的萧家人！
“他爹！他爹！！”柳氏猛地抬起头，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狂喜，“说话了！晴天说话了！她叫我娘了！她叫我娘了！！”
她一边哭一边笑，紧紧地将小晴天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不断地亲吻着她的头顶：“娘的乖囡！娘的宝贝！你会叫娘了！你会叫了！”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让整个萧家瞬间炸开了锅！
萧铁柱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因为太过激动，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想碰碰女儿的脸又不敢，只能死死盯着她的小嘴，声音粗嘎得厉害：“真…真的？闺女？再叫一声？叫爹！爹！”
萧峰手里的木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都浑然不觉。少年紧绷的脸上，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眼中迸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一眨不眨地看着妹妹。
“妹妹会说话了！妹妹会叫娘了！”萧远首接蹦了起来，兴奋地手舞足蹈，绕着父母和妹妹转圈，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这个好消息。
连萧霆和萧霖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喜悦，跟着哥哥们一起又叫又跳，虽然他们可能还不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那份纯粹的快乐感染了每一个人。
小晴天似乎被家人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反应弄得有些懵懂，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又哭又笑的母亲，看着激动不己的父亲和哥哥们。她或许还不完全理解“娘”这个音节所承载的全部重量，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的爱和喜悦。
这让她感到安全和快乐。于是，在父亲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小嘴巴又动了动，似乎在努力回想和模仿，再次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嘚…？”
虽然发音不准，但那努力模仿的意图清晰可见！
“哎！哎！爹在！爹在！”萧铁柱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连声应着，声音哽咽。他猛地别过头，用生满老茧的手掌狠狠抹了一把脸。
那一刻，所有的艰难、所有的饥饿、所有的危险，仿佛都在这一声含糊不清的“娘”和“嘚”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这不是简单的声音。这是一个信号，一个突破！证明着这个孩子不仅身体在康复，她那受过重创的心灵，也正在向他们敞开，正在努力地融入这个家，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回应着他们毫无保留的爱！
语言的萌芽，如同最脆弱却最具生命力的幼芽，终于破开了坚硬的、沉默的冻土，在爱的灌溉下，绽放出希望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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