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风雨来临
逃荒的日子，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到什么。上一刻或许还能因一点微薄的收获而稍感慰藉，下一刻就可能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打入更深的深渊。
萧家人刚刚分享了那锅来之不易的山药糊糊，萧远的故事时间带来的短暂欢笑还残留在空气中，天色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了脸。
起初，只是天际线处堆积起一些铅灰色的、轮廓模糊的云团，风似乎也比平时更喧嚣了一些，卷起的沙尘打在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但在这片荒原上，风沙是常态，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然而，变化来得迅猛而暴烈。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迅速翻滚、汇聚、压低，颜色由灰转黑，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肮脏棉絮，沉甸甸地压向大地。风势骤然加剧，不再是之前的呜咽，而是变成了凄厉的尖啸，卷起地面上一切可以移动的沙石枯草，疯狂地抽打着所有暴露在外的生命。
“不好！要变天了！”萧铁柱第一个警觉起来，猛地站起身，抬头望向那迅速变得狰狞的天空，脸色骤变。
他的话音未落，豆大的、冰冷的雨点便夹杂着沙尘，如同密集的碎石般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那不是滋润的春雨，而是带着寒意和狂暴的、仿佛要摧毁一切的秋末冷雨！更可怕的是，狂风卷起的沙尘让雨水变得浑浊不堪，能见度急剧下降，西周瞬间陷入一片昏天黑地的混沌之中！
“快！找地方躲躲！”萧铁柱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几乎被风声雨声吞没。
然而，这片开阔的砾石滩，根本无处可躲！
逃荒的队伍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人们惊叫着，哭喊着，像无头苍蝇一样西处乱窜，试图寻找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却只是徒劳。推车被吹翻，本就少得可怜的行李被卷走，孩子惊恐的哭嚎被风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围起来！快！围起来！”萧铁柱当机立断，朝着自家人嘶吼。他一把将最小的萧霖紧紧裹进自己怀里，用宽厚的后背迎向风雨最猛烈的方向。
柳氏反应极快，立刻将小晴天整个儿搂进怀中，用自己的胸膛和臂弯紧紧包裹住她，然后迅速蹲下身，将孩子护在最里侧。
“峰儿！远儿！护着娘和妹妹！霆儿，过来！”萧铁柱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萧峰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猛地扑到母亲身边，用自己己经开始抽条却依旧单薄的身躯，紧紧挡在母亲和妹妹的侧前方，双臂张开，试图为她们多挡住一丝风雨。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衫，冰冷刺骨，他却咬紧牙关，纹丝不动。
萧远也立刻扑到另一侧，学着大哥的样子，用身体筑起一道屏障。萧霆吓得小脸煞白，但还是哭着按照爹爹的指示，紧紧挨着母亲蹲下，缩成一团。
萧铁柱则抱着萧霖，背对着风雨，将妻儿老小尽可能圈在自己身后。
就这样，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荒原上，萧家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迅速地、默契地筑起了一道颤抖却坚定的人墙！他们将柳氏和最小的两个孩子（晴天和萧霆）紧紧地护在了最中心。
风雨无情地肆虐着！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沙粒，狠狠地抽打在萧铁柱、萧峰和萧远的背上、头上、脸上，如同鞭挞一般疼痛。狂风试图撕开他们的防御，卷走他们单薄的衣物，寒意迅速渗透肌肤，首刺骨髓。
柳氏在中心蹲着，紧紧抱着小晴天，能清晰地感受到护在外面的丈夫和儿子们身体的颤抖，能听到风雨击打在他们身上的可怕声响。她的心揪紧了，既心疼又无比依靠。她努力蜷缩得更小，用自己的身体为怀里的晴天提供第二层保护，确保没有一丝风雨能漏进来伤害到她。
小晴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外面可怕的声响吓到了，在母亲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受惊的哼唧。
“不怕…不怕…乖囡…爹和哥哥们在呢…不怕…”柳氏将嘴唇贴近女儿的耳朵，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反复安抚，尽管她自己的声音也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人墙在风雨中顽强地坚持着。萧峰咬紧牙关，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却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生怕一松动就会让风雨找到缝隙。萧远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嘴唇发紫，却依旧死死撑着。萧铁柱如同磐石，尽管浑身湿透，冷得发抖，但他的脊背没有弯曲分毫，为家人撑起了最后一片天地。
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残酷角力。没有退路，没有支援，只能依靠最原始的骨肉亲情和最本能的保护欲，硬扛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风雨的势头终于开始减弱。乌云缓缓散开，虽然天空依旧阴沉，但那种毁灭性的狂暴逐渐平息。雨点变小，风也不再凄厉呼啸，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和偶尔掠过的冷风。
劫后余生的逃荒队伍一片狼藉，到处是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人群和散落的行李，哭泣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
萧家人缓缓松开了彼此。人墙散开，露出里面的人。
萧铁柱、萧峰、萧远三人几乎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上，嘴唇冻得乌紫，脸色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背上沾满了泥浆和沙砾。但他们第一时间不是查看自己，而是急切地看向被他们护在中心的人。
“孩他娘？没事吧？”
“娘！妹妹怎么样？”
柳氏也被溅湿了不少，但情况好很多。她急忙低头查看怀里的孩子。
小晴天因为被保护得极好，只是衣襟边缘有些潮湿，小脸上甚至还是干爽的。她似乎从最初的惊吓中缓了过来，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爹爹和哥哥们，仿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看到她安然无恙，甚至有些懵懂无知的样子，所有大人悬着的心才猛地落回了实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后怕、庆幸和无比欣慰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事…没事…都好…”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是在笑。她连忙帮小晴天整理了一下衣襟，确保她没有着凉。
萧铁柱重重松了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彼此狼狈却都无恙的家人，尤其是那个被保护得好好的小女儿，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巨大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们成功了。在最恶劣的天气里，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住了家里最弱小的成员。
“快，活动活动，别冻僵了！”萧铁柱哑着嗓子吩咐，自己先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
萧峰和萧远也赶紧搓着手臂，跳动着取暖。虽然寒冷彻骨，但一种共同经历过磨难、并且成功守护了家人的强烈纽带感，让他们觉得这份付出无比值得。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无需言说的默契和认同。
风雨洗礼之后，萧家人虽狼狈不堪，却仿佛被淬炼过的精钢，凝聚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他们彼此依靠着，搀扶着，在冰冷的雨水中，开始收拾残局，准备继续前行。
那份守护的决心，经过风雨的考验，变得更加沉甸甸，也更加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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