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第一个邻居
土地的馈赠，如同在萧家人干涸的心田里滴下了一滴珍贵的甘露，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希望。那片绿油油的、长势喜人的秧苗，成了他们每日最大的慰藉和期盼。他们起早贪黑，将所有的精力和汗水都倾注在那片贫瘠却又承载着全家未来的坡地上，除草、松土、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一点来之不易的生机。
然而，生活并非只有土地。他们选择的这处偏远院落，虽然暂时隔绝了河口镇外围那令人窒息的人潮和混乱，却也带来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举目西望，除了荒草、土坡和远处模糊的村落轮廓，几乎看不到人烟。风声、虫鸣、以及自家人的劳作声，构成了整个世界的声音。这种寂静，在带来安全感的同时，也潜藏着一种被遗弃于世界边缘的荒凉感。
首到有一天，萧峰在更远处探查地形、寻找可能的水源或柴火时，才发现，他们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在距离他们院子约莫一里多地，另一处更低矮的土坡背面，隐约还有一处极其低矮破旧的茅屋，几乎与黄土坡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屋顶的茅草稀疏发黑，土墙斑驳，院墙塌了大半，院子里静悄悄的，毫无生气，仿佛早己被废弃。
萧峰回来将此事告诉了家人。
“还有人住那儿？”柳氏有些惊讶，随即涌起一丝好奇，“就一个人？”
“看着像，烟囱偶尔冒点烟，院里晾着件破衣服。”萧峰答道，“没见别人出入。”
萧铁柱沉吟片刻，道：“大概是村里的孤老。离远些，莫要打扰。”
在这陌生的地界，谨慎是生存的第一要义。尤其是对同样落魄的陌生人，保持距离往往是最安全的选择。
然而，命运的丝线，却在不经意间将两家牵连起来。
一日，柳氏带着小晴天在院子附近采摘刚长出的、最嫩的野菜，打算晚上添个菜。小晴天跌跌撞撞地跟在母亲身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知不觉，她们离那处孤老的院子近了些。
就在这时，那扇低矮的、几乎要散架的木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衣衫、头发几乎全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端着一个破木盆，准备将盆里那点少得可怜的污水泼到院外。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核桃般的脸，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麻木和警惕。
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柳氏和小晴天。
老妇人的动作瞬间顿住，浑浊的眼睛里猛地射出锐利而戒备的光芒，如同受惊的老猫。她死死地盯着这两个陌生的、闯入她视野的不速之客，尤其是柳氏身上那逃荒者特有的褴褛衣衫，让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她什么也没说，但那无声的排斥和敌意，却如同冰冷的墙壁，瞬间隔开了彼此的空间。
柳氏被她看得心中一紧，连忙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将小晴天往身后拉了拉，脸上挤出一个善意的、却有些局促的笑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那老妇人却像是没看见，冷漠地收回目光，将水潦草地一泼，转身就准备回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麻烦。
就在这气氛僵硬尴尬的时刻，被母亲挡在身后的小晴天，却探出了小脑袋。
她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她没有感受到世界复杂的警惕和敌意，只是单纯地看着。
忽然，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萧家有个小福宝》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看到了老妇人院墙根下，开着几朵极其不起眼的、淡紫色的小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小晴天松开母亲的手，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蹲下身，极其费力地、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其中最小的一朵。然后，她站起身，迈着不稳的步子，朝着那正要关门的老妇人走去。
柳氏吓了一跳，想拉住她，却己经晚了。
小晴天走到老妇人身后，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老妇人那破旧的、沾着尘土的衣角。
老妇人身体猛地一僵，极其不耐烦地、带着怒意回过头，似乎准备呵斥。
却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大眼睛。
小晴天仰着小脸，将手里那朵小小的、甚至有些残缺的野花，努力地举向她，小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含糊却柔软的咿呀声：“…婆…花…给…”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老妇人脸上那冰冷的、戒备的神情，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面，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她浑浊的眼睛看着那朵颤巍巍的小花，又看看眼前这个瘦小却眼神干净的孩子，举起的、准备关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被人如此靠近，更没有收到过如此…纯粹而笨拙的“礼物”。
柳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看着。
良久，老妇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咕哝。她极其缓慢地、有些僵硬地伸出手，那双手干枯如柴，布满了老茧和裂口。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那朵小花，却没有接过去。
小晴天却以为她喜欢，努力踮起脚，想把花塞进她手里。
老妇人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小晴天，又瞥了一眼远处紧张不安的柳氏，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蹒跚地走回屋里，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但那股冰冷的、拒人千里的敌意，似乎消散了不少。
柳氏长长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抱回女儿，心中却莫名感到一丝奇异的暖意。
自那以后，柳氏再去附近采摘或打水时，偶尔会“路过”那处小院。有时，她会故意提高声音，温和地打个招呼：“陈婆婆（她从别人那打听来的姓氏），打水去啊？”有时，她会将多挖的一点野菜，悄悄放在那扇破旧的院门口。
起初，毫无回应。野菜有时会被拿走，有时会枯萎在原地。
但柳氏没有放弃。她深知在这荒凉之地，邻里守望的重要性，更被女儿那天的举动所触动。
一天，柳氏看到陈婆费力地试图从井里打水，水桶几乎要脱手。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走过去，默不作声地接过井绳，帮她把水打了上来。
陈婆愣了一下，看着柳氏，嘴唇动了动，最终极其低哑地说了句：“…多谢。”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如同冰河解冻的第一声脆响。
从此，坚冰开始慢慢融化。柳氏送去的咸菜不再被拒绝，偶尔，陈婆甚至会回赠一小把自家种的、歪歪扭扭的葱苗。虽然交流依旧很少，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戒备，逐渐被一种默然的、心照不宣的共存所取代。
小晴天依旧是打破沉默最好的“利器”。她每次看到陈婆，都会咿呀叫着“婆婆”，虽然不敢再靠近，但那纯真的笑容和软糯的声音，总能讓老人紧绷的面部线条柔和些许。
萧家，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终于有了第一个邻居。虽然关系依旧生疏而平淡，但那份冰冷的孤寂感，却被这细微的、逐渐建立的善意往来，悄然驱散了。它预示着，生活的根须，正在努力地向下扎，试图从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中，汲取温暖与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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