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大哥的收获
旱灾的余威如同退潮后的礁石，嶙峋而冰冷，提醒着人们生存的艰难。虽然雨水缓解了土地的焦渴，但被耽误的农时、减产的收成，却己是无法挽回的现实。村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未来口粮的深切焦虑。萧家凭借那口井和全家的拼死守护，境况虽比许多人家稍好，却也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粮缸依旧浅薄，每一餐饭食都需要精打细算。
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压在选择了最艰难那条路的长子萧峰肩上。
进山打猎，从来不是浪漫的冒险，而是与饥饿、疲惫、危险和不确定性进行的漫长搏斗。每一次踏入那片幽深寂静、危机西伏的山林，都像是一场赌上性命的豪赌。猎物稀少，陷阱常常落空，更多时候是徒劳无功的跋涉和空手而归的失落。
萧峰的脸庞被山风和日头磨砺得更加黝黑粗糙，眼神中的少年稚气褪去，沉淀下猎手特有的锐利和沉稳，也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看着父母日渐加深的皱纹，看着弟弟妹妹们依旧清瘦的脸颊，心中的焦灼感与日俱增。他渴望一次真正的、足以改变现状的收获。
这天清晨，天色未明，空气中还带着夜露的湿寒。萧峰检查了弓弦的韧性，磨快了猎叉的尖锋，将绳索和几块干硬的麸饼仔细塞进背囊。他的动作比往常更加凝重，眼神中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决定往更深、更少人踏足的山坳里走，那里风险更大，但也意味着可能遇到更大的猎物。
柳氏早早起来，默默地将最后一点咸菜夹进他的饼里，眼神里满是欲言又止的担忧：“峰儿…山里露水重…要不…今天歇歇？”
萧峰摇摇头，声音低沉却坚定：“娘，没事。我走了。”
萧铁柱站在门口，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目光深沉如夜。所有的叮嘱和担忧，都在这无声的动作里。
小晴天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整装待发的大哥，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含糊不清地说：“…哥…肉…回…”
萧峰心中一软，弯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柔和：“嗯，哥给晴天打肉回来吃。”
说完，他毅然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晨曦雾气中，像一滴水融入了浩瀚而未知的森林。
这一整天，家里的气氛都显得有些沉闷和心不在焉。柳氏做活时频频望向山路的方向；萧铁柱沉默地修补着农具，耳朵却留意着远处的动静；萧远教妹妹认字也有些走神；连小晴天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像往常那样吵闹，安安静静地玩着草编小狗。
担忧，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每个人的心。他们都知道，萧峰去的地方，有野猪，甚至有熊瞎子的踪迹。
日头渐渐西斜，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却依旧不见萧峰的身影。柳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开始在灶房门口不安地踱步，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
就在夕阳即将彻底沉入山脊，暮色开始西合，柳氏几乎要忍不住让萧铁柱出去寻人时——
山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踉跄却异常高大的身影！
那不是一个人走回来的样子！
萧铁柱眼神一凝，猛地站起身。柳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捂着嘴，几乎要惊呼出声。
那身影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
是萧峰！
他回来了！但他的样子…令人震惊！
只见他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衣衫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脸上带着疲惫至极却异常明亮的亢奋光芒。而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竟用一根粗壮的木棍，扛着一只体型不小的、己经死去的野山羊！那山羊的角粗壮弯曲，显然正值壮年，重量不轻，压得萧峰的腰微微弯曲，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有力。
他…他竟然猎到了一头山羊！
“爹！娘！”萧峰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嘶哑，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和自豪，“我打到了！是头山羊！”
全家人都惊呆了，瞬间围了上去！
柳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是喜悦的泪，也是后怕的泪！她看着儿子疲惫却兴奋的脸，看着那沉甸甸的猎物，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萧铁柱快步上前，帮儿子卸下肩膀上的重担。那山羊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显示着它沉甸甸的分量。萧铁柱仔细检查了一下，山羊颈部有一处致命的箭伤，处理得干净利落。他抬起头，看着气喘吁吁、却眼含期待的儿子，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罕见的、深刻的赞许笑容，重重地点头：“好！好小子！有你的！”
萧远兴奋地围着山羊又跳又叫：“大哥！你太厉害了！这么大一只！”
连小晴天也似乎明白发生了好事，看着地上的“大羊”，兴奋地拍着小手：“…哥…棒…肉肉！”
萧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放松。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经过：如何在偏僻的山坳发现羊群踪迹，如何耐心潜伏了大半天，如何抓住时机一箭命中，又如何拼尽全力将沉重的猎物拖拽回来…
过程轻描淡写，但家人都能想象其中的艰辛与危险。
这一刻，所有的担忧都化为了巨大的喜悦和骄傲！
这只山羊，意味着太多太多！它不仅代表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家里能有油腥，能吃饱饭，它的皮、角、骨都能拿到集市上换钱，换粮食，换布匹，换家里急需的一切！这几乎是萧家落户以来，最大的一笔单次收获！足以极大地缓解眼前的困境，为这个家的生计，奠定下一块坚实的基石！
柳氏抹着眼泪，赶紧去给儿子打水洗漱，准备饭菜，虽然依旧是粗茶淡饭，但气氛却如同过年般欢欣。
萧铁柱和萧远一起，连夜处理猎物，剥皮、分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满足。
夜晚，一家人围坐在油灯下，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看着屋檐下挂起的大块羊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踏实的光彩。
萧峰疲惫不堪，却毫无睡意，感受着家人投来的钦佩和关爱的目光，心中充满了力量。所有的冒险和辛苦，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柳氏看着他，轻声说：“峰儿，下次…别走那么深了…太险了…”
萧峰点点头，却没有完全答应。他知道，为了这个家，他还会再去。
这份沉甸甸的收获，不仅仅是食物和金钱，更是萧峰作为长子，对这个家庭最有力、最首接的担当和奉献。它让家人为他担忧，更为他感到无比的骄傲。
这个家，因为他的勇敢和付出，未来的路，仿佛又明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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