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新年新气象
凛冽的寒冬，在萧家温暖的炉火和安稳的睡梦中，悄然滑向了岁末。腊月的风，依旧刺骨，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年”的躁动与期盼。空气中，开始零星地飘散起爆竹燃烧后的硝烟味，以及偶尔从某户家境稍好的人家飘出的、炖煮肉食的浓郁香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对于河口镇的许多人家而言，这个年关并不好过。旱灾的影响仍在持续，收成锐减，仓廪空虚，许多家庭只能望着空荡荡的米缸和瘦骨嶙峋的孩子，愁眉不展地熬过这个寒冬，新年对他们而言，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忧虑而非庆祝。
然而，在萧家那方小小的院落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尽管依旧清贫，但这个年，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这是他们逃离故土、历经生死、最终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下根后，迎来的第一个新年。一个真正属于“家”的新年。它象征着劫后余生的安稳，象征着辛勤付出的回报，更象征着对未来无限可能的憧憬。
这份期盼，让清贫的日子，也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明亮的光泽。
年关将近，萧家的小院里，开始弥漫开一种忙碌而喜庆的气氛。
柳氏将攒了许久的、最白净的一点面粉拿出来，小心地和面，准备年夜饭的饺子馅。馅料是萧峰打回的野兔肉混合着后院舍不得吃、存下来的最后一点白菜心，虽然简单，却己是他们能拿出的、最丰盛的食材。香气从灶房飘出，引得孩子们频频张望。
最隆重的一项仪式，是写春联。
萧远为此己经准备了许久。他翻烂了孙老秀才借给他的那本残破的《对联集锦》，反复练习着那几个寓意吉祥的字。此刻，他神情庄重，屏息凝神，用柳氏烧火剩下的木炭条磨成的“墨”，在一张仔细裁好的、微黄的草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字迹虽显稚嫩，笔画却极其认真，透着少年人特有的专注和希冀。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这是萧家，或许也是这片落户区里，唯一一副手写的春联。
萧峰帮着熬了稀薄的浆糊，父子三人郑重其事地将春联贴在修补好的院门两侧。那抹微黄的纸张和黑色的字迹，在土灰色的院墙上显得格外醒目，瞬间为简陋的院落增添了浓浓的年节气息和书香韵味，路过的人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夸一句“萧家小子有出息”。
大年三十，终于在一片期盼中到来。
傍晚，天色渐暗，寒风依旧，但萧家的小屋里却温暖如春。灶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翻滚着白白胖胖的饺子，散发出的香气。桌上破天荒地摆上了几样菜：一盘饺子，一盆兔肉炖菜，还有一小碟柳氏腌的咸菜。
小晴天被打扮得焕然一新。她穿着哥哥们省下自己的布料、由柳氏连夜赶制出来的、红底碎花的新棉袄，虽然颜色不甚均匀，针脚也有些粗糙，却映得她的小脸格外红润可爱。她似乎也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兴奋地在屋里跑来跑去，看看锅里，又摸摸自己的新衣服，嘴里发出欢快的咿呀声。
“开饭了！”柳氏笑着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
全家人围坐在桌前，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餐，每一口都吃得格外香甜和珍惜。萧铁柱甚至难得地允许萧峰尝了一小口自家酿的、度数极低的野果酒，辣得萧峰首吐舌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饭后，最重要的仪式开始了——守岁。
油灯被拨得亮了些。柳氏拿出几个早就准备好的、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虽然只有寥寥几枚，却擦得锃亮。
“来，压岁钱，平平安安又长一岁。”她笑着，首先将一串戴在小晴天的脖子上。
小晴天好奇地摸着胸前冰凉的铜钱，又看看母亲，似乎明白了这是好东西，高兴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软软地道：“…谢…娘…”
接着，萧霆、萧霖、萧远、萧峰，每人都得到了一串。就连萧铁柱，也被柳氏塞了一串在手里，这个沉默的汉子握着那枚微凉的铜钱，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柔和。
钱不多，甚至买不到一块糖，但其中蕴含的祝福与期盼，却重如千钧。
夜渐渐深了，屋外偶尔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孩子们开始犯困，小晴天己经趴在母亲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压岁钱。
萧远强打着精神，守着岁，看着跳跃的灯花，忽然轻声说：“爹，娘，等开春，我想多认些字，以后…以后说不定能去镇上找个账房学徒的活…”
萧峰也接口道：“开春山里货多，我多跑几趟，攒钱给妹妹扯块花布做裙子…”
柳氏听着，眼眶微微，笑着点头：“好，好，都好…”
萧铁柱沉默地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火光映着他坚毅的脸庞，良久，他沉声道：“开春…把那块坡地也开了…多种些耐旱的豆子…”
一家人轻声细语地规划着开春的打算，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干劲。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而艰辛，但他们心中充满了力量。
旧岁在温暖的期盼中缓缓流逝，新年的脚步悄然临近。
这个年，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喧闹的锣鼓，甚至没有像样的爆竹。但它所拥有的温馨、团圆、希望和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却是任何财富都无法换取的。
对于萧家而言，这是一个真正的新开始。他们告别了流离失所的过去，迎来了一个虽然清贫却充满光明和希望的未来。
当新年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窗棂照进小屋时，小晴天在母亲怀里醒来，眨巴着惺忪的睡眼，第一眼就看到胸前那枚红绳串着的、亮晶晶的压岁钱。她咧开小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充满希望的笑容。
新年，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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