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二哥的机遇
盛夏的余威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庄稼抽穗扬花时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植物芬芳的浓郁气息。萧家地里的禾苗绿意深沉，预示着秋收的丰足希望。菜园里，那些来自文先生的“奇蔬”长势喜人，叶片肥厚油亮，成了左邻右舍啧啧称奇的新鲜景致。
日子，在汗水的浇灌和希望的滋养下，平稳而充实地向前滚动。萧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努力前行：萧铁柱忙于田间管理和木工活计，萧峰穿梭于山林与家园之间，柳氏操持家务、照料菜园与孩童，小晴天则在二哥的引领下，懵懂而专注地叩击着知识殿堂的大门。
而萧远，这个家中最沉静却也最执着的少年，正站在一个可能改变他一生轨迹的十字路口。
他对知识的渴求，如同久旱的禾苗渴望甘霖，从未因生活的艰辛而有丝毫减退。孙老秀才的指点，文先生赠予的书籍，如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窥见了一个远比田间地头更为广阔和深邃的世界。他不再满足于仅仅认识几个字、会背几段文，他渴望更系统、更深入地学习，渴望弄明白那些文字背后所蕴含的天地至理和人情世故。
他学习的劲头愈发刻苦。白天下地干活，他怀里总揣着本磨毛了边的书，歇晌时便掏出来看上几眼，念念有词。夜晚，在昏黄的油灯下，他伏案疾书（用树枝在沙盘上），常常到深夜。手指因长期握笔（树枝）而磨出了厚茧，眼睛也时常熬得通红，但他乐此不疲。
他的变化，家人看在眼里，既心疼又欣慰。柳氏总会默默地将油灯拨得亮一些，在他学习时端上一碗温水。萧铁柱虽不言不语，却会在农活分配上，有意无意地给他多留出一些看书的时间。
他的勤奋与日渐扎实的学识，不仅感动了家人，也逐渐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孙老秀才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老人一生清贫，屡试不第，胸中却藏着一股惜才爱才的迂阔之气。他眼见萧远天资虽非绝顶，却胜在心性坚毅、态度恭谨、求知若渴，远超村里那些顽劣懵懂的孩童，心中早己起了爱才之念。他教授得越发用心，有时甚至会留下他，多讲些西书五经的粗浅道理。
一日，镇上的“德顺杂货铺”的掌柜张先生来村里收山货土产，顺道来拜访孙老秀才，请他代写几封家书。张掌柜在镇上开了几十年铺子，识文断字，为人精明却也讲些情面。
正值萧远在孙老秀才处请教问题，他恭敬地侍立一旁，等待老师与客人谈完。张掌柜写家书时，有个字一时想不起写法，蹙眉思索。萧远在一旁，下意识地、极低声地提示了一下。
张掌柜有些惊讶，看了这衣着朴素却眼神清亮的少年一眼，依言写下，果然正确。他随口考较了萧远几个常见的字和简单的算术，萧远均对答如流，态度不卑不亢。
张掌柜来了兴趣，与孙老秀才闲聊起来，问起这少年。孙老秀才捻须叹息，将萧远家的情况及其如何刻苦自学的情形，大致说了一番，言语中不乏赞赏与惋惜。
“倒是块可琢之璞，”孙老秀才道，“只是家境如此，恐难长久为继，可惜了…”
张掌柜听在耳中，心中一动。他的铺子正缺一个能写会算、老实可靠的学徒帮手。镇上那些浮滑子弟他看不上，乡下孩子又大多不识字。眼前这少年，家境清寒必然肯吃苦，又好学上进，孙老秀才担保人品应当不差，倒是颇为合适。
数日后，张掌柜竟亲自寻到了萧家院子。
他的到来，让萧家人颇感意外与局促。柳氏连忙沏了家中最好的（也是最普通的）茶水，萧铁柱也从地里赶了回来。
张掌柜并未过多寒暄，打量了一下萧家虽简陋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院落，开门见山道：“萧老弟，前日我在孙先生处，见了你家二郎。这孩子沉稳好学，识文断算，颇合我眼缘。我在镇上开着德顺号铺子，眼下正缺一个学徒，不知你可舍得让他去我那里学些生意经络，识人待物的本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学徒规矩，管吃管住，头年无工钱，年终给些衣裳钱。往后做得好，自有例钱。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是个安身立命的长久营生，总强过一辈子土里刨食。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萧家人心中炸响！
去镇上铺子做学徒！
这对于一个世代务农、刚刚勉强温饱的家庭而言，简首是一步登天般的机遇！意味着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意味着接触更广阔的世界，意味着一种全新的、受人尊敬的活法！
柳氏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眼中瞬间涌上泪花，看向丈夫。
萧远更是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极度渴望的光芒，紧张地看着父亲。
萧铁柱沉默着，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微微颤动的烟杆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旱烟，良久，才缓缓开口：“张掌柜看得起，是这孩子的造化。只是…学徒辛苦，怕孩子愚笨，耽误了掌柜的生意。”
张掌柜摆摆手：“我看人尚有几分准头。孩子是好苗子，肯吃苦便好。你若同意，三日后便可来上工。”
萧铁柱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妻子期盼的眼神，看过儿子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谢掌柜提携。萧远，还不快谢过掌柜！”
萧远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谢…谢掌柜！我一定用心学，绝不偷懒！”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羡慕、嫉妒、赞叹之声皆有。人们都说：“萧家真是熬出头了！”“还是读书有用啊！”“萧家那二小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接下来的三天，萧家沉浸在一种复杂而兴奋的情绪中。柳氏连夜为儿子赶制了一套新的粗布衣裳，虽然依旧简朴，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缝得密密实实。萧铁柱难得地放下活计，与儿子进行了一次长谈，叮嘱他出门在外要勤快本分、眼明手快、莫与人争、凡事忍耐。萧峰也为弟弟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放心家里。
小晴天似乎也感受到二哥要出远门了，格外黏他，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萧远自己，则激动得几夜没睡好。他将自己珍爱的书籍用布包好，着那根磨秃了的树枝笔，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离家的怅惘。
三日后清晨，萧远背起简单的行囊，在全家人的目送下，跟着张掌柜派来的伙计，踏上了通往镇上的路。
他的步伐坚定，背影却仍带着少年的单薄。
这是一个家庭的重大抉择，也是一个少年梦想的启航。前方是未知的城镇生活，是严格的学徒生涯，是机遇，也是挑战。
萧家人站在村口，久久没有离去。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家的命运，又将翻开新的一页。而这一切，源于萧远那颗永不熄灭的、向学求知的心。
(http://www.220book.com/book/7YA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