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灾年显担当
安稳的日子，如同涓涓细流，在萧家人的辛勤耕耘下，平稳地流淌了近两年。新修的房屋坚固温暖，开垦的土地日渐肥沃，圈里的牲畜膘肥体壮，孩子们健康成长。萧铁柱筹划购置田产、培养子女的远见，更让这个家充满了向上攀登的希望与动力。一切都显得那么顺遂，仿佛昔日的苦难己被彻底封存在遥远的记忆里。
然而，命运的考验，总在不经意间骤然降临，提醒着人们居安思危的道理。
就在萧家积极备耕、期盼着又一个丰年的春末夏初，一场罕见的、持续月余的“掐脖子旱”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河口镇及周边地区。
天空像是被焊住了，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风是热的，卷起干燥的尘土，扑打在焦渴的禾苗和人们焦虑的脸上。那条维系着无数生灵的河流，水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剧下降，出大片龟裂、丑陋的河床。土地干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如同张开大嘴祈求甘霖的绝望生灵。
春播后刚刚冒出嫩芽的庄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萎、发黄、枯死。菜园里的蔬菜无力地耷拉着叶片，奄奄一息。井水变得浑浊不堪，水位深不可及。
灾情来得太快，太猛，让人措手不及。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去年收成本就一般，许多人家存粮本就不多，这场大旱，彻底断绝了秋收的希望，将无数家庭推向了饥饿的边缘。
哭喊声、咒骂声、叹息声再次取代了平日的鸡鸣犬吠，成为村落的主旋律。人们聚集在几近干涸的河滩边，为了一点点浑浊的泥水争吵不休。面黄肌瘦的孩子睁着无助的大眼睛，看着空荡荡的米缸。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整个乡野。
萧家，同样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他们的地也干了，苗也黄了。但相比于许多惊慌失措、近乎绝望的邻居，萧家人却显得异常沉稳。
这份沉稳，源于萧铁柱的远见和全家人的勤劳。
去年收成尚可，加上萧峰狩猎、萧远学徒的些许贴补，以及那场“小试牛刀”的成功，让萧家有了比一般庄户人家更厚实一些的家底。粮缸里的存粮，虽不算丰盈，却足以支撑更长的时间。那口深井，虽然水位下降，却仍未干涸，每日限量取用，尚能保障人畜基本饮水。菜园里那些耐旱的“奇蔬”和柳氏精心照料的角落，也还能提供些许绿意。
更重要的是，经历过逃荒路上真正生死考验的萧家人，面对灾难，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坚韧与冷静。
萧铁柱迅速召集家人，神色凝重却不见慌乱：“旱灾来了，怕是要闹饥荒。咱家的粮食，从今日起，定量吃，一天两顿稀的。井水省着用，先紧着人喝。”
全家无声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紧缩的日子开始了。餐桌上再见不到干饭，取而代之的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少量的野菜。每个人都很自觉地少吃一点，多喝点水抵饿。
然而，就在自家也开始节衣缩食的时候，萧家人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邻居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第一个上门求助的是邻居陈婆。她家本就贫寒，存粮无几，孙子栓子饿得首哭。老人挎着空篮子，颤巍巍地来到萧家门口，老脸羞得通红，嘴唇哆嗦着，难以启齿。
柳氏见状，二话没说，转身进屋，量了半碗杂粮，又抓了一把晒干的菜叶，塞进陈婆的篮子里：“陈婆婆，先拿着应应急，和孩子熬点糊糊喝。”
陈婆愣住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抓着柳氏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她知道，萧家也在挨饿。
紧接着，李老憨家的媳妇也哭着跑来，说她家孩子饿得晕过去了。萧铁柱沉默地听着，让柳氏又量了一碗粮食给她。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越来越多面黄肌瘦、眼神绝望的乡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涌向了萧家院子。他们知道萧家日子稍好，但也知道灾年粮食金贵，本不抱太大希望，甚至做好了被拒绝、被驱赶的准备。
然而，萧家人的反应，震撼了所有人。
萧铁柱和柳氏没有将任何人拒之门外。他们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一张张被饥饿和绝望折磨得失去了光彩的脸，看着那些瘦骨嶙峋、嗷嗷待哺的孩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逃荒路上绝望的自己。
“他爹…”柳氏看向丈夫，眼中满是不忍。
萧铁柱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目光扫过人群，沉默良久，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打开了本就不富裕的粮缸。
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语，只有沉默的行动。
柳氏拿着量米的升子，每一家根据人口，极其节省地分出一点点粮食，有时是一碗杂粮，有时是半碗豆子，有时只是一小把干菜。分量很少，甚至不够一家人吃一顿饱饭，但在这绝望的时刻，却无疑是救命的甘霖！
萧峰和萧远（恰好在家）负责维持秩序，安抚情绪激动的人群。
小晴天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再嬉笑，安静地躲在母亲身后，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那些饥饿的人们。
萧铁柱则沉声道：“乡亲们，粮食不多，只能分这些，吊着命，等官府救济，或者…等雨来。都省着点吃。”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拿到粮食的人，千恩万谢，甚至有人要跪下磕头，被萧家人死死拉住。人们看着萧家自己孩子碗里那清可见底的粥，再看看手中那一点点珍贵的粮食，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萧大哥！柳嫂子！谢谢！谢谢！你们是救命恩人啊！”
“这…这让我们怎么报答啊！”
“萧家仁义啊！”
萧家节粮助邻的消息，如同旱季里的一道惊雷，迅速传遍了整个村落，甚至传到了里正和更远的地方。
在人人自危、甚至为了一点粮食争抢斗殴的灾年，萧家此举，显得如此耀眼，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震撼人心！
之前那些关于萧家“运气”的闲言碎语，此刻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感激。
“以前真是错看萧家了！”
“这才是真厚道！真仁义！”
“逃荒过来的，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心善啊！”
“萧木匠一家，是这个！”人们纷纷大拇指。
里正亲自来到萧家，看着所剩无几的粮缸，感慨万千，对着萧铁柱深深一揖：“萧老弟，危难见真情！你这家，给咱全村做了表率！这份情谊，大家记在心里了！”
萧铁柱只是摆摆手：“乡里乡亲，应该的。”
灾难，如同一块试金石，检验着人心的成色。
萧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旱灾中，用他们最朴素的善良、最实在的行动，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认可。他们不再仅仅是一户勤劳肯干、日子稍好的人家，更成为了在危难时刻敢于担当、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乡邻。
这份用自家口粮换来的乡望，比任何财富都更加珍贵。它奠定了萧家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牢固的、受人尊敬的根基。
而那个躲在母亲身后、睁着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的小晴天，也在这场灾难中，懵懂地见证了什么是真正的“福气”——那不是虚无的运气，而是危难时能伸出援手的底气，是困境中依旧保持的善良，是赢得人心认可的、最坚实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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