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工坊的恒温系统带着玉石特有的凉润气息，傅景琛站在工作台前，目光扫过周围的玻璃柜 —— 和田玉的乳白、翡翠的浓绿、独山玉的酱紫，一块块躺在丝绒垫上，像被精心收藏的月光，晃得他有些恍惚。
这是他时隔五年，再一次近距离接触玉料。
“傅先生，阮总在里面等您。” 苏蔓推开工坊内侧的门，声音放得很轻。她穿着浅灰色的工装，手里拿着一个工具盒，“这是给您准备的基础工具，先从辨料开始。”
傅景琛跟着她走进里间，阮清沅正坐在一张黑色的工作台后，面前摊着一本玉料图谱。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先试试手。”
工作台中央摆着一块巴掌大的和田白玉，玉料表面打磨得光滑，在顶灯下发着柔和的光。傅景琛伸手碰了碰，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感，却又带着陌生的滞涩 —— 五年没碰过正经玉料，他的手感早就钝了。
“傅家的薄胎雕，第一步是‘以指代眼’。” 阮清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合上图谱，身体微微前倾，“不用灯，不用工具，用指腹摸出这块玉料里的杂质位置，画在纸上。”
傅景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记得爷爷教过他，杂质会让玉料的密度产生细微差异，指腹贴上去，能感觉到不同的 “滑度”—— 杂质处会稍显滞涩，像摸到一层薄纱。
可现在，他的指尖在玉料上反复，只觉得一片均匀的凉，哪里都一样。他闭着眼，努力回想小时候爷爷握着他的手辨料的感觉，可记忆里的触感像被雾遮住，怎么都抓不住。
十分钟后，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圈，指在玉料左侧三分之一的位置：“这里…… 应该有杂质。”
阮清沅没说话，起身走到他身边。她身上的檀香混着玉石的气息，突然贴近，傅景琛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往后躲。
“错了。”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冷意。下一秒，她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力度不重却不容挣脱，将他的指腹按在玉料右侧边缘的位置，“感受这里，是不是比其他地方稍涩一点？杂质在皮下两毫米，你摸的位置，是玉料本身的肌理纹。”
傅景琛的指尖被她按着，能清晰感觉到那处细微的密度差 —— 像在光滑的丝绸上摸到一根细棉线，若不专心，根本察觉不到。他的脸有些发烫，不是因为靠近，而是因为自己的失误。
“你爷爷教过你这个，别让我觉得傅家手艺断在你这代。” 阮清沅松开手，退回到对面，又从柜子里拿出西块玉料，一字排开，“继续，首到摸对为止。”
傅景琛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第二块玉料。指尖反复，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专注，可还是错了 —— 他把玉料内部的棉絮当成了杂质，画错了位置。
第三块，对了。第西块，又错了。
第五块玉料放下时，阮清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五年的古籍修复，没让你保留半点手感。” 她朝门口喊了一声，“苏蔓。”
苏蔓很快抱着一个纸箱进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块普通的岫玉，个头比之前的和田玉大，表面没经过精细打磨，带着原始的粗糙感。
“今天把这些摸完，每一块都要准确标出杂质位置，错一块，加两块。” 阮清沅看了眼墙上的钟，“现在下午两点，天黑前完成。”
傅景琛看着纸箱里的岫玉，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被按在和田玉上的触感。他没反驳，拿起一块岫玉，指尖贴了上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工坊里只有指尖摩擦玉料的 “沙沙” 声。傅景琛的额头渗出细汗，指尖反复同一处，很快变得发红，甚至有些发麻。他换了只手，继续摸，累了就甩甩胳膊，连口水都没敢喝。
苏蔓进来送水时，偷偷塞给了他一管护手霜，压低声音说：“傅先生，您擦擦，不然指尖会磨破的。阮总以前刚开始练的时候，手上全是茧，比您现在还拼。”
傅景琛捏着护手霜，看了眼角落的阮清沅 —— 她又拿起了那本玉料图谱，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他拧开护手霜，挤出一点涂在指尖，凉润的质地缓解了些许刺痛。他想起爷爷说过的 “匠心”，不是靠天赋，是靠日复一日的磨。
傍晚六点，天色渐暗，工坊的灯自动调亮了些。傅景琛拿起最后一块岫玉，指尖贴上去，几秒钟后，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圈，推到阮清沅面前：“右侧中间，皮下一毫米，杂质很小，大概米粒大小。”
阮清沅放下图谱，拿起玉料，用强光手电照了照 —— 光圈下，果然有一个米粒大的黑点，位置和他画的分毫不差。
她没说 “对”，也没说 “错”，只是把玉料放回纸箱，起身收拾东西。傅景琛以为她要走，刚想松口气，抬头却发现她站在工坊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天早上八点，还是这里，学开料。” 她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冷意，却也没什么温度，“今晚回去，把《玉雕录》抄五遍，苏蔓会检查。”
说完，她转身走了。傅景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瘫坐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发红的指尖。护手霜的香气还在，混着玉石的凉，让他突然觉得，这三年的调教，或许不只是囚禁 —— 至少，他正在一点点找回丢失的东西。
苏蔓进来帮他收拾东西，笑着说：“傅先生，您今天己经很棒了，很多新人第一天连一块都摸不对呢。”
傅景琛看着纸箱里的岫玉，轻轻 “嗯” 了一声。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路，只会更难。但只要能捡回爷爷的手艺，能让父亲安心治病，再难，他也得走下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7YK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