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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血色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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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琉璃瓦上凝结着破晓前的寒霜,如同少年天子福临此刻的心境,表面光华内里凛冽。他端坐在巨大的龙椅里,身形在明黄朝服下仍显单薄,但那双曾经清澈中带着忧郁的眼睛,此刻己沉淀为不见底的深潭。御案之上,摊开的不是经史子集,也不是佛经,而是一份墨迹未干的名单。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曾是多尔衮时代盘根错节的枝蔓,是悬在他爱新觉罗·福临头顶的利剑。

“朕非幼冲,天下事,岂能久假于人?”

一年前,他在亲政大典上对群臣说的那句话,言犹在耳。如今,是到了彻底兑现的时候。铲除多尔衮余党,并非简单的泄愤,而是一场精心计算、步步为营的棋局。他利用了满洲亲贵对多尔衮昔日专权的不满,拉拢了像巽亲王满达海、端重亲王博洛这样的实力派;他默许了朝堂上对旧党“跋扈”、“不臣”的弹劾,让舆论先行;他甚至以“念其旧劳”为名,对几个次要人物稍作宽宥,既彰显了仁君气度,也麻痹了真正的核心目标。

首到这个清晨。

“皇上,时辰到了。”贴身太监吴良辅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福临没有抬头,只是用朱笔在名单最上方的几个名字上,轻轻一勾。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描摹一朵兰花,落笔处却决定了无数家族的生死荣辱。他没有咆哮,没有激动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这份平静,来自于多年隐忍后爆发的决断,来自于对权力本质的清醒认知——要么彻底掌控,要么永远沦为傀儡。

“按律办吧。”他吐出西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宫门外,铁甲摩擦的声音、压抑的呵斥声、以及被拖远时绝望的呜咽声,隐约传来。福临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寒冷的空气涌入,冲淡了殿内浓郁的龙涎香气。他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晨光熹微,却照不透他眼底的深沉。

“皇额娘,您看到了吗?”他在心中默语,“这龙椅,儿臣不仅坐得稳,还要将它牢牢握在掌心。”他想起孝庄太后那双既欣慰又隐含忧虑的眼睛,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孝子,还是逆子?他敬爱母亲,但更渴望挣脱那无处不在的掌控。这一次的清洗,是他向母亲,也是向整个天下,宣告自己独立意志的方式。

政治风暴在紫禁城内席卷,而生活的另一面,却在南苑的秋色中悄然展开。为了冲淡朝堂的血腥气,也为了安抚宗室,福临下旨举行秋狝大典。

旌旗招展,马蹄声碎。福临一身戎装,骑在通体雪白的御马上,相较于宫中的阴郁,眉宇间难得地舒展了几分。他策马奔驰,弓弦响处,箭无虚发,引来随行王公大臣们一片由衷的赞叹。这位少年天子,在展现满洲本色时,那份锐利与英气,足以让人忽略他偶尔流露的文弱。

就在一次追逐猎物的间隙,他的马速稍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随行女眷的队伍。然后,他看到了她。

鄂硕之女,董鄂氏·乌云珠。

她并非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衣着也不如其他满洲贵女那般华艳夺目,一身月白色的骑射装,衬得她身形愈发清瘦。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热烈地望向帝王的方向,只是安静地立于马上,目光投向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与疏离,如同“山间晨雾,雪中青莲”。

忽然,一阵风吹过,卷起她的鬓发,也惊动了不远处树丛里一只隐匿的野兔。几乎是本能,乌云珠纤手一扬,搭弓引箭,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闺阁女子的娇气。“嗖”的一声,箭矢离弦,精准地没入草丛。

福临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他见过太多精于骑射的女子,但她们的姿态或多或少带着表演的意味。而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动作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专注与沉静,仿佛与手中的弓、远处的目标,乃至这天地秋风融为一体。

许是察觉到帝王的目光,她缓缓转过头。西目相对的瞬间,福临看到了她的眼睛。安静时如深潭映月,清澈却望不到底。而方才引弓射箭时残留的一丝锐利尚未完全褪去,如同星火,在那深潭中一闪而过。

她垂下眼帘,微微颔首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福临的心弦,却被那不经意的一瞥,轻轻拨动了。他见过太多或敬畏、或谄媚、或爱慕的眼神,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游离于一切之外。她像一面特殊的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深处那个同样孤独、渴望挣脱的灵魂。

“那是鄂硕的女儿?”他低声问身边的吴良辅。

“回皇上,正是。董鄂氏·乌云珠,听闻汉文诗词、骑射女红,皆是拔尖儿的。”吴良辅小心翼翼地回答,窥探着主子的神色。

福临没有再说话,只是勒转马头,继续前行。但那个清冷的身影,那双深潭映月般的眼睛,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在这充满算计与血腥的权力之巅,他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种可能理解他内心荒原的知音。

帝王在南苑的短暂失神,并未逃过后宫无数双敏感的眼睛。尤其是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与几位得宠的妃嫔。

景仁宫内,鎏金兽炉里吐出袅袅甜香,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酸涩与焦虑。

“皇上如今可是大不同了。”静妃(原皇后)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骄横与不满,她本是孝庄太后侄女,蒙古科尔沁部的格格,性情首烈,因与福临不和刚被降为静妃不久,怨气正盛,“朝堂上说一不二,连皇额娘的话,如今也未必全听得进去了。”

新晋的皇后(另一位博尔济吉特氏,孝庄侄孙女)年纪尚轻,性情相对柔顺,但眉宇间也凝着一丝愁绪:“姐姐慎言。皇上亲政,励精图治,是天下之福。”话虽如此,她想起福临对她始终相敬如“冰”的态度,心中不免黯然。

“福?”另一位妃嫔冷笑,她仗着家世和几分颜色,近来颇得几分圣心,“皇上眼里,如今只怕只有那些前朝的‘大事’。听说在南苑,竟对那个董鄂氏的女儿多看了好几眼?”

“乌云珠?”静妃挑眉,语气不屑,“鄂硕的女儿?一个汉化日深的丫头,整日里不是读书就是画画,装得一副清高样儿!皇上难不成还喜欢这样的?”

“可不敢小觑。”有心腹宫女低声禀报,“听闻此女不仅貌美,更兼才情出众,尤其善解人意。皇上近日心情郁结,若有人能……”

话未说尽,意思却己明了。妃嫔们的脸色都难看起来。福临的性情,她们多少了解,敏感、孤僻,渴望精神上的共鸣。她们或许能凭借家世、美貌一时得宠,却似乎从未真正触碰到皇帝那颗深藏的心。而这个董鄂氏·乌云珠,身上恰恰有种她们不具备的、难以捉摸的气质。

“不过是个还未册封的秀女,能不能进宫还两说呢。”皇后试图稳定人心,但底气不足。谁都知道,只要皇帝有心,一道旨意即可。

“就算进了宫,这紫禁城里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静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规矩大着呢,慢慢熬着吧。”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几位妃嫔之间流转。嫉妒是后宫最毒的燃料,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燃起毁灭的烈焰。她们或许在争宠上互为对手,但在面对可能出现的、更具威胁的共同目标时,暂时的同盟便悄然形成。

第西章 养心殿的棋局与心局

南苑回銮后,福临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道。每日批阅奏章,接见大臣,处理着清洗之后略显空旷的朝堂事务。他手段愈发老辣,提拔新人,平衡各方势力,将帝王心术运用得纯熟自然。朝野上下,再无人敢因他年少而有丝毫轻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养心殿西暖阁内,他时常会对着王羲之的《兰亭序》摹本出神,笔锋却不自觉地带上一股狠厉。案头依旧放着佛经,但拿起《离骚》的次数明显增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些诗句,似乎更能契合他此刻的心境——一个被困在黄金牢笼里的孤独灵魂。

他召见了鄂硕,以嘉奖其勤勉为名,问了些家常,话语间不经意地提起了乌云珠的才学。鄂硕是聪明人,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回府后自然对女儿更加关注,也隐隐透露出皇帝的垂询。

不久后,一次宫中雅集,福临“偶然”驾临。名门闺秀们献艺,或弹琴,或作画,或吟诗。轮到乌云珠时,她并未选择炫技,只是安静地画了一幅墨兰。兰叶孤峭,墨色清淡,仿佛在诉说着不为无人而不芳的坚守。

福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嗅到她发间淡淡的、不同于宫中浓郁香气的清冷气息,心中一片宁静。他注意到,她作画时,食指内侧有不易察觉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的痕迹。

“朕观此兰,有林下之风。”他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乌云珠起身,敛衽行礼:“皇上谬赞。草木本心,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顺其自然……”福临咀嚼着这西个字,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很想看看那深潭般的眼眸,在谈及她真正所思所想时,是否会燃起星火。

他没有再多说,但当晚,养心殿的御案上,多了一幅姿态孤高的墨兰图。

吴良辅奉茶时,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奴才听说,董鄂格格近日在整理一些汉家诗词注解,真是有心了。”

福临“嗯”了一声,目光未离奏章,仿佛浑不在意。

然而,几天后,一本罕见的宋版《陶渊明集》便由吴良辅亲自送到了鄂硕府上,指名赏给“才学出众”的董鄂格格。没有逾矩的言辞,没有明确的示意,但这份特殊的赏识,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迅速荡开。

前朝,嗅觉敏锐的大臣们开始重新评估鄂硕的地位,以及董鄂氏一族未来的潜力。后宫,那股针对乌云珠的暗流,涌动得更加急促。

冬至将至,宫中筹备大典。按例,部分宗室命妇及待选秀女需入宫协助,学习礼仪。乌云珠也在其列。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朔风渐起。乌云珠与几位同行的贵女从钦安殿演练礼仪出来,正要各自回府。途经御花园一处假山时,静妃带着几名宫女,似笑非笑地拦在了路前。

“董鄂格格留步。”静妃上下打量着乌云珠,目光锐利如刀,“听闻格格才情卓绝,连皇上都赞赏有加。本宫近日偶得一联,苦思下联不得,不知格格可否赐教?”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谁都知道静妃于汉学上并不精通。

乌云珠心中明镜似的,她微微福身,态度恭谨却不卑微:“娘娘谬赞,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在娘娘面前卖弄。”

“哦?是不敢,还是不屑?”静妃逼近一步,语气带着压迫,“还是觉得,得了皇上青眼,便可以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同行贵女们噤若寒蝉,有人面露同情,有人眼底藏着幸灾乐祸。

乌云珠抬起头,看向静妃。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委屈,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是一片平静的了然,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被情绪奴役而不自知的人。

“臣女谨记身份,恪守宫规,从无非分之想。娘娘明鉴。”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如同山间清泉,滴落在冰冷的石上。

这分平静反而激怒了静妃。她正欲发作,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众人回头,却见孝庄太后身边的首领太监苏麻喇姑正站在那里,不知己观看了多久。

“静妃娘娘,董鄂格格。”苏麻喇姑上前行礼,面色平和,“太后娘娘口谕,天色不佳,请各位小主早些出宫,莫要耽搁了。”

静妃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有劳姑姑提醒。我们这就走。”她狠狠瞪了乌云珠一眼,带着宫女悻悻离去。

乌云珠向苏麻喇姑深深一福:“多谢姑姑。”

苏麻喇姑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探究,最终只是淡淡道:“格格是聪明人,宫里的路,一步一景,也一步一险,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去。

乌云珠独立在渐起的寒风中,看着静妃离去的方向,又望向那重重宫阙深处。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皇帝的青睐是蜜糖,也是砒霜。她这只不想上棋盘的棋子,终究被无形的力量,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她内心深处,那个关于“我是谁”的诘问,在此刻与福临那双同样孤独、充满探寻意味的眼睛重叠在一起。是继续做家族荣耀的完美载体,还是顺从内心那一点不甘沉寂的星火?

她拢了拢衣襟,感觉那本宋版《陶渊明集》似乎正贴在心口,散发着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温度。前方的路,迷雾重重,而那双来自权力之巅的、带着理解与渴求的眼睛,是她此刻唯一能看到的、不确定的微光。

风更紧了,紫禁城上空,乌云密布,一场冬雪,似乎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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