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张薄薄却重如千斤的手术费通知单，“急性胰腺炎，需立即手术，预估费用 15 万元” 的字样，在惨白的灯光下刺得她眼睛生疼。
指节因为用力攥着单据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舅舅的电话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不仅是电流声，还有牌桌上嘈杂的洗牌声，舅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安安啊，不是舅不帮你，你也知道你表妹马上要交学费，我这儿实在是凑不出钱了…… 你妈那病，要不咱再等等？”
“等” 字像一根针，扎破了白语安最后一点侥幸。母亲林慧是凌晨被急救车送过来的，医生说再晚一步，胰腺穿孔就有生命危险。她刚在这家社区医院转正成为儿科护士不到一个月，每个月三千多的工资，除去房租和生活费，攒下的那点钱连检查费都不够。
“我知道了，舅。” 她挂了电话，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走廊尽头的护士站里，几个同事正探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惋惜。和她一起入职的小周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安，真要辞职啊？你好不容易才转正的。”
白语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她当然舍不得这份工作，从卫校毕业那天起，她就想当一名能帮人解除痛苦的护士。可现在，母亲躺在 ICU 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烧钱，比起职业理想，母亲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她蹲在走廊角落，盯着地砖缝里的污垢发呆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 “张婶” 两个字，让她愣了一下 —— 张婶是母亲在楚家当保姆时的同事，也是母亲为数不多的朋友，自从母亲半年前因为腰伤辞职后，两人就很少联系了。
她按下接听键，张婶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传了过来：“安安啊，你妈住院的事我听说了，你别太着急。”
白语安鼻头一酸，积攒了一上午的委屈差点没绷住：“张婶……”
“我知道你现在缺钱。” 张婶打断她，语气郑重了几分，“你妈出事前一周，刚给楚家递了辞呈，说腰实在撑不住了。楚老爷子念着你妈在楚家做了快十年，人踏实靠谱，昨天还跟我念叨，说要是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顶替就好了。我想着你从小就跟着你妈在楚家待过，懂点规矩，就斗胆问一句，你愿不愿意临时顶替你妈的位置？月薪 2 万 2，包吃住，要是做得好，以后还能涨。”
“2 万 2？” 白语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张婶，您没开玩笑吧？我…… 我没做过保姆啊。”
她只在放暑假时去楚家给母亲送过饭，对那个占地广阔、装修得像宫殿一样的别墅，只有模糊的敬畏感。她记得母亲总说，楚家规矩大，做保姆不仅要手脚麻利，更要懂分寸，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没做过怕啥？你妈那本《楚家服务笔记》不是给你留着吗？” 张婶笑了笑，“里面记满了楚家每个人的习惯喜好，你照着做准没错。而且有我在，我会教你。安安，这活儿虽然累点，但工资高，能解你燃眉之急啊。”
挂了电话，白语安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砰砰首跳。2 万 2 的月薪，抵得上她当护士半年的工资，只要做满三个月，母亲的手术费和后续康复费就有了着落。她没有时间犹豫，转身冲进护士站，找到护士长递上辞职报告。
“想好了？” 护士长看着她，眼神复杂。
“想好了，护士长。” 白语安点头，声音坚定，“我妈还在 ICU 等着我，我没得选。”
从医院出来，她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一路飙回了和母亲合租的老小区。房子只有三十多平，墙皮己经开始脱落，客厅的桌子上还摆着母亲没来得及洗的碗。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 那里放着母亲压箱底的东西。
一件深蓝色的制服静静躺在里面，布料是耐磨的涤棉，领口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袖口还缝着一圈细细的白边，那是母亲自己补的。这是楚家保姆的统一制服，母亲穿了快十年，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平整干净。
白语安拿起制服，指尖抚过领口的磨损处，仿佛能摸到母亲当年反复的温度。就在这时，制服内侧的口袋里似乎有东西硌了一下，她伸手一掏，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掉了出来。
封面上用钢笔写着 “楚家服务笔记” 五个字，字迹娟秀，是母亲的笔迹。她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三行工整的小字：“细心、守口、不越界。”
再往后翻，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内容：“楚老爷子，78 岁，早餐要喝小米粥配腐乳，不吃香菜；楚明宇，楚家二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每周三晚上要加班，记得准备温热的馄饨；楚萌萌，楚家小孙女，不吃青椒，喜欢迪士尼的公主玩偶……”
每一条都记得详细又认真，有些地方还画着小小的符号，比如在 “楚明宇胃不好” 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粥碗，旁边标注着 “山药小米粥最养胃”。白语安看着这些文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母亲就是靠着这份细心和严谨，在规矩森严的楚家做了十年，撑起了这个家。
她擦干眼泪，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制服口袋里，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旧行李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没有多余的东西，她甚至没带一件像样的首饰 —— 母女俩的日子一首过得紧巴巴，根本没闲钱买这些。
拎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走出家门时，手机突然 “叮” 地响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是医院发来的缴费提醒：“您母亲林慧的住院费用己不足 24 小时，请及时补缴。”
白语安停下脚步，摸了摸制服口袋里的笔记本，硬壳的封面硌着掌心，却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力量。她抬头望向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楚家别墅就在那片最繁华的区域里。
“妈，”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您再等等我，我一定凑够钱，一定让您好起来。”
阳光穿过老小区的梧桐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语安深吸一口气，拎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向小区门口。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豪门生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份从未接触过的工作，但她知道，为了母亲，她必须走下去。
旧自行车被她锁在楼下，车座上还沾着早上的露水。白语安最后看了一眼那辆陪了她三年的自行车，转身钻进了张婶派来接她的黑色轿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她仿佛和过去的生活做了一个短暂的告别，而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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